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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插曲(5)
    李河清喊来同宗兄弟,从墙头跳进去,把狗男狗女逮了个正双。从那以后,李河清一听见有人吹口哨,就条件反射般地理解成是在勾引他老婆,就把吹口哨的人看成奸夫,便顿生仇恨之意。李河清的老婆不正经,李河清曾跟老婆闹过离婚,这一点工友们确有所闻,只是知道得不够详细。有了吹口哨这个细节,李河清戴绿帽子的事比较可信了,他讨厌吹口哨的真正原因也算找到了。

    这后一种说法使李河清周围的窑哥们儿情绪有些高涨,他们都想在李河清老婆那里充当一回吹口哨的角色。李河清的老婆不在眼前,他们只有逗逗李河清。这天工间,他们在窑底巷道里休息。窑工休息时习惯靠着煤墙,把矿灯熄灭。

    熄灭矿灯的巷道要比窑上的黑夜黑上一百倍,或者说窑上的黑是精神性的,而窑下的黑是物质性的,物质性的黑暗厚实如煤墙,推都推不开。不知在哪堵“煤墙”后面,有人吹响了口哨。李河清警觉了一下,迅速作出反应,朝吹口哨的人骂了过去。一处口哨止了,另一处响起来。李河清朝另一处骂过去。可是紧接着,整个巷道都响起了口哨声。在夏季的夜晚,田野里的蝈蝈和蟋蟀们就是这种叫法,不分点儿地、吱吱地响成一片,形成强大阵势。这种情况使李河清不大好办,他的骂失去了方向和目标。然而他意识到了,他面临的是一场严峻的挑战,他必须全面应战,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不然的话他将一败涂地。于是李河清大大地发作了,他面对黑暗,向所有的人开骂。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被残忍折磨的受害者,躺在地上的煤窝里打滚:“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你们合伙欺负老子,老子不活了。老子跟你们拼!”他随手抓起一把碎煤,哗哗地乱撒一气。别人也抓起碎煤,从不同角度向他撒去,碎煤伴随着口哨,雨点般砸在他身上。巷道里顿时变得乌烟瘴气。还有人趁火打劫,把大块的煤坯子也扔起来了。煤坯子没有打中李河清,打在另一个人身上,被打中的人大叫一声,也摸索着找大家伙还击。

    会武功的王原信制止了这场混战,待巷道里恢复平静后,王原信向李河清提了一个条件,让李河清讲讲为什么反对别人吹口哨,只要李河清说了实话,他承诺不让别人再吹口哨,谁吹口哨他就替李河清揍谁。

    巷道里寂静无声,无数个期待仿佛已来得相当久远。李河清没有讲,他连个屁也没有放。

    王原信问他:“听说有人用口哨向你老婆递暗号,是不是这么回事?”王原信是个严肃的人,他问话的口气也很严肃。

    李河清骂了一句说:“造谣!”

    王原信问他骂谁。

    他说谁造谣他就骂谁。

    “你敢再骂一句,老子就把你的红屎打出来,再让你用你的黄嘴吃下去。你骂吧!”

    李河清知道王原信打起人来非常凶狠,没敢再吭声。他用鼻子出了两筒粗气,把矿灯拧得像鬼火似的闪亮了一下,到别处去了。

    巷道里的人们普遍对王原信所说的红屎感到新鲜,很想见识一下,不愿放李河清离开。挽留李河清的最好办法当然还是吹口哨。当口哨声再度响成一片时,李河清没有返回来,不知是没听见口哨,还是别有原因。

    几天之后,王原信代表众人的意志,到底把李河清给揍了。王原信一巴掌就把李河清抽得满地找牙。李河清没找到牙,地上吐的都是血沫子。

    这事应归功于好弄喜事的程喜良。他不知从哪儿借来一盘磁带,说很不错,推荐给王原信听。整个宿舍只有王原信有一台录放机。王原信把磁带送进机器肚子时一放,原来是口哨吹歌曲。他明白这是针对李河清的,会心地微笑一下。

    宿舍的人除了李河清,大家都会心地微笑一下。他们不注意听口哨歌曲,注意的是李河清的反应。李河清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把录放机关掉了。口哨虽是机器放出来的,不是活人嘴当场吹出来的,但毕竟是口哨,如果允许这样的口哨满屋子响,就等于把他不许吹口哨的戒律开了口子,一开口子往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关掉录放机后,李河清恶狠狠地盯着程喜良,骂程喜良是坏种。他骂程喜良的同时传达给王原信一个信号,他是跟程喜良计较,不跟王原信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