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显,朕打算派你去团营,如何”待方瑛、石璞离开后,朱祁钰问姜显。
“奴婢谢皇爷恩赐”姜显不识字,入不了军机处,他原本就在乾清宫中伺候,在夺门之夜极为卖命,得到朱祁钰重用。
“朕派你去不是争权的,而是给朕盯着团营的”
既然打算拆分团营,那么就该赐下军号,
冯孝笔墨伺候,他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白眊、无当。
此乃刘备、诸葛亮手下精兵番号。
“希望方瑛,无愧此军号”朱祁钰让印绶监,打造两枚军印,赐予方瑛。
“姜显,朕不止命你为提督太监,还让伱担任军需总管。”
“白眊、无当二军的军饷皆出自内帑,不经户部、不经朝堂,只经你一人之手。”
“每发一分饷,都要给朕发到实处一分都不许差”
“差一分,朕不找别人,就找你”
“丢了一个铜板,朕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你姜显在下面,怎么杀人,朕也不管,朕就要发到实饷,就要实额三万兵丁,一个不少、全是精锐,就要让白眊、无当二军,拥有超强战斗力,能为朕纵横漠北即可”
“其他的,朕一概不过问,朕给你最大的权力,让两支团营,三万兵丁,成为朕的倚仗朕的肱骨”
“能做到吗”
朱祁钰盯着他“你若不能,也无妨,朕再派别人去”
姜显嘭嘭磕头“启禀皇爷,若丢了一个铜板,缺了一个兵丁,请皇爷摘了奴婢的脑袋奴婢一定督促方大人、寇大人让白眊军、无当军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只要你能做到,你要什么,跟朕说,朕全赐给你朕不怕你贪心,就怕你没本事能不能姜显”朱祁钰不吝惜赏赐。
但新练的团营喝兵血、私役成风的烂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这种事,贻害无穷啊。
“奴婢能”姜显磕头“奴婢谢皇爷恩赐”
“起来吧,朕对这二军报以极大期待。”
“朕不怕你们慢,一年两年,朕都等得。”
“粮饷更不必担心,朕来撑着,哪怕朕天天喝粥,也不短你们的用度。”
“朕就要掌控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能为朕纵横漠北征南扫北,犁庭扫穴”
朱祁钰语气激烈“你要的,你们要的,朕都给你们但朕要的,你们必须做到”
“奴婢遵旨”姜显磕头。
“从宫中多挑些太监跟着你,再挑些计相出去,做提督太监,总要有自己的势力才行。”
朱祁钰亲自扶他起来,千叮万嘱“人不够,去东厂、锦衣卫调些人安插进去。”
“要懂得收拢人心,去内帑支五百两银子,先用着,收拢人心,是要用钱的,不够跟朕要,多少都给。”
“方瑛是有能力的人,又是朕的亲家,可以信任。寇深是老臣,懂得分寸。”
“但你也要盯着他们,你是朕的眼睛。”
“记住,这三万精锐的主人,是朕”
“这是朕的军队,每个兵丁捧的是朕的饭碗,吃的是朕的赏赐记牢了,这三万人是朕的,谁敢伸爪子,就给朕剁下来,懂吗”
“无朕圣旨,任何人不许调动朕之命令,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许眨眼睛明白吗”
姜显磕个头,表示明白。
“去宫外挑太监,那些被朕打发出去的,必然有心怀怨怼的,正好给他们个机会,看看谁会跳出来。”
“刚收到手的太监,别轻信,从乾清宫点几个,随你一同去,慢慢掌握人心,拉拢为心腹,记住,忠心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反复叮嘱。
姜显却明白,皇帝从乾清宫派太监,是盯着他的。
“奴婢遵旨”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才放姜显离开。
等李震回京,再任命方瑛为总兵,兼任白眊军指挥使,李震为无当军指挥使。
“皇爷。”冯孝低低唤了一声。
朱祁钰扭头看过去。
“皇爷,虽然内承运库银子能追回来一些,但也不能这般造呀”
“这白眊、无当实额三万兵丁,加上各级军官的粮饷,简直是烧钱呀皇爷。”
“倘若练个一两年,到时候北方无战事,可就是净赔的呀,届时是解散,还是继续养着”冯孝小心翼翼进言。
他其实想说,如今京中稳定,有九门提督、养马军、禁卫,足够拱卫中宫了,没必要再砸银子练兵了。
“别跟朕绕弯子,说明白点”朱祁钰不满。
“皇爷,能不能让户部分摊一点总不能什么银子都从内帑出吧。”冯孝小心翼翼道。
“你倒是精明,朝堂的官老爷不比你精明”
朱祁钰冷笑“真跟他们扯皮,这两支团营必然练不成,方瑛如何安置流民如何安置就边军、京营那个战斗力,能指望得上”
“太祖、太宗为何能做真正的皇帝,因为他们手里的兵,是亲自带出来的。朕没带兵的本事,但这些兵从入伍就吃朕的饭,用朕的银子养他们的家,总该有些忠心的。”
冯孝的意思是,皇位暂时没威胁,就别折腾了皇爷。
可朱祁钰,是要征伐漠北的皇帝。
钱嘛,那不遍地都是嘛。
“皇爷,总该一点点来嘛,急不得的。”冯孝不敢深劝。
“好了,朕心中有数,兵也不是一天征的,钱粮也不是一天发出去的,钱无须担忧,等开春了,这皇宫也该修缮了。”
冯孝诧异,皇爷都快把皇宫当没了,哪来的钱
“别啰嗦了,去把方兴喊过来,还有曹吉祥。”朱祁钰智珠在握。
很快,方兴和曹吉祥进殿跪下。
方兴听说姜显出去做提督太监,满脸羡慕嫉妒恨。
“京中治安越来越差,朕打算重建巡捕营。”朱祁钰把巡捕营的想法大概说了一下。
“曹吉祥,朕给你个重获圣眷的机会。”
曹吉祥趴伏在地上,连连叩首。
“朕打算命你为巡捕营提督太监,这巡捕营,主要做两件事”
“其一,巡视京中治安。”
“其二,负责收税。”
曹吉祥吞了口口水,就知道没好事
在京中收税,无非是设钞关,等被弹劾多了,他就会被皇帝丢出去,当替罪羔羊。
皇帝一直都这样做的。
“商税有东厂和钞关太监负责,无须让巡捕营插一手了。”
“朕欲使巡捕营在寺庙、道观门前,设香火钱,一干入庙观者,须购买香火后,方能进入”
“为了方便征钱,朕打算封闭庙观各门,只留一门。”
“所谓香火钱,就是庙观内不许有香火,想入庙观拜佛烧香者,需要在门口购买,庙内僧道烧香,也需要在门口购买任何人不许例外”
噗通
曹吉祥软软地趴在地上。
皇帝这不是征税啊,是送他去死啊
京中僧道泛滥到了什么地步,景泰初年,皇帝采用鬻牒之制,就是军中不发军饷,发度牒,士卒再把度牒拿到市面上去卖,一牒难求。
这样发了五六年了,京中该有多少和尚、道士这还不算假和尚、假道士,还有外地来京讨生活的,那简直多得数不胜数。
皇帝自己不想捅马蜂窝,把他曹吉祥推出去捅啊
等皇帝收了“蜂蜜”,实在受不了弹劾的时候,就把曹吉祥推出去杀了,继续装仁君。
方兴也浑身瘫软,完了,我肯定哪里得罪皇爷了
“京中,收缴一切香火,私制、私贩香火者,族诛,不赦”
“信徒于家中烧香者,也须于巡捕营购买,不得私制、私贩,违者不问何人,族诛”
“京中信徒很多,朕也不把一炷香的价格设的太高。”
“普通的一根香,一个铜板。”
“好点的一两银子,贵点的十两银子,再贵的一百两、一千两,不设上限。”
“宫中增设制香局,把香火多弄出点花样来,满足权贵的虔诚向佛之心。”
“曹吉祥,你觉得如何”
朱祁钰自己说的热闹,低头一看,曹吉祥吓瘫了,登时不满。
“皇爷”
曹吉祥泪如雨下“您还是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怎么做不了求死了好,朕成全你,曹氏族诛吧。”
朱祁钰冷笑,给朕卖命的人如过江之鲫,朕用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不领情
“不要啊,不要啊皇爷”
曹吉祥哭喊着求饶“请皇爷听奴婢辩解几句。”
“如今僧道泛滥,京中信徒如过江之鲫,其中不泛有权贵之家。”
“皇爷您突行严厉之法,奴婢担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没等他说完,朱祁钰冷笑打断“怕了要说权贵,天底下最尊贵的,乃是朕。”
“曹吉祥,你造反叛乱,朕饶你不死,已是法外开恩了。”
“你若想重得朕之信任,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敢做”
“那你活着干什么浪费空气吗”
曹吉祥哭个不停。
皇爷,您也信佛啊还被番僧灌顶过
甚至,宗室里,信佛道的也比比皆是,权贵之中更别提了,多到令人发指。
更别说皇帝一刀斩断所有人的利益,巡捕营必然臭名昭著,至于能撑多久,就看皇帝能扛多久了。
扛不住的时候,就是他被杀的时候。
曹吉祥哭嚎“皇爷,奴婢这条狗命算不得什么,奴婢担心京中信徒聚众作乱,使皇爷新政仓促而停,影响了皇爷圣誉啊”
信了你的鬼
“拖出去杀了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皇爷,给奴婢一个机会给奴婢一个机会”曹吉祥磕头如捣蒜,他真不想死啊。
当那颗眼珠子塞进他嘴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死比活着难多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真给你脸了”
朱祁钰冷笑“拖出去,打十杖,再拖回来”
曹吉祥被拖走了,再进来时,屁股上全是血。
“能不能做”朱祁钰问他。
“奴婢能”曹吉祥敢发誓,一旦朝堂上沸反盈天,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推他去死。
“巡捕营的巡捕兵丁不能从良家子中招募,不够狠,朕特许你去北镇抚司诏狱、厂卫诏狱、刑部监、都察院监、五军都督府监中招人,那些穷凶极恶的,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做事不够狠,多招些狠辣之人,朕是为你考虑。”
“但这些人也不能放心用,把他们家小抓进东厂诏狱里,若不听话,就直接杀了不必手软”
“别怕捅破了天,天上还坐着朕呢”
“朕给你们撑腰”
曹吉祥一听这话,直接吓晕过去
从监牢里招罪大恶极的犯人做巡捕,皇帝摆明了是用完了就杀啊
再看看方兴,他就明白了,皇帝是打算用完他后,杀了他,让方兴接班啊。
“曹吉祥,别怕。”
朱祁钰亲自把曹吉祥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巡捕营开始收香火钱后,朕带头,先买一根”
“和你作对的,就是在和朕作对”
“你的靠山是朕”
朱祁钰安抚他两句,便给他出谋划策“你也不要横冲直撞的去收钱,先收买些市井泼皮,干脆都招进巡捕营来,对,把市井上的混蛋都招进来”
“搞清楚京城中信佛信道的人家,搞清楚了人家的财政情况,再把香火卖给人家嘛。”
“买多的巡捕营送货,你们也别一副强买强卖的架势,这方面你们不懂,再招些懂经营的商人进来,去东厂诏狱里面招,那些奸商,都给放出来,招进巡捕营。”
“大家公平买卖,他们别凶神恶煞的,都是虔诚的信徒,惊坏了他们,这笔买卖以后如何细水长流”
“只有那些不听话的、闹事的、狗仗人势的,你们巡捕营直接出动,最好别弄出人命来,多罚些银子就行”
“若有和尚、道士不听话,敢不买香火的,就弄块肥肉片子,塞进他的嘴里;道士干脆八光了,全城游街”
“别怕闹出事来,朕给你们撑腰”
听完皇帝的话,曹吉祥直接想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
看看皇帝招的都是什么啊
穷凶极恶的罪犯、市井泼皮、胡同串子、奸商,全是坏蛋
皇帝是顺便一勺烩了啊,等出了事,直接全砍了了事
而且,皇帝不止要抠信徒的银子,主要抠僧道的银子啊。
“这样,朕给你设个限额”
“你每天卖出去五十万两银子”
“低于这个数,朕就要从你身上,选个零件出来,剁下去”
“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曹提督。”
朱祁钰开心地笑了起来。
咣当
曹吉祥又摔倒在地上,五十万两啊皇帝是想钱想疯了,直接派他去抢啊
最多三天,他脑袋就会被挂在城门楼上
一根香一个铜板啊,卖多少根,才能搞来五十万两银子啊
“你若给朕敛财一千万两银子,朕就保你不死”
朱祁钰又把他扶起来,拍着他肩膀“届时,就算是天下人逼朕杀你,朕也把你保下来,如何”
总要给人一点希望嘛。
一千万两您还是直接赐奴婢死吧
曹吉祥浑身发软,趴在地上,哭个没完没了。
“方兴,朕命你为巡捕营副提督太监,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给朕盯着银子就行”
方兴松了一口气,高声欢呼“奴婢谢皇爷仁慈啊”
曹吉祥却在哭。
皇帝对你是仁慈了,但对我太残忍了还不如一刀被剁了更痛快
“别一副死了爹妈的模样,有点信心。”
“朕告诉你,京中的小寺庙,都比朕的内帑富,只要你能抠出来一点点,就够你凑足五十万两了”
“一千万两不过二十天的事,届时,朕在奉天殿里给你庆功,京城里的女人你随便挑,朕都赐给你做女人给你娶个几房妻妾伺候着你”
“曹吉祥,不想自己,也想想家人嘛。”
“朕知道,你在钦天监、勋臣中都有自己的人,你还有几个能干的侄子,都能做你的羽翼”
朱祁钰语气幽幽“曹吉祥,朕又给予你圣眷了,这一次,你千万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曹吉祥是又好笑又好气,皇帝说让他挑女人,是在告诉他,你是个太监,在京中随便的横行霸道,人死鸟朝天,你又没鸟,怕个屁。
又以他的侄子、亲戚威胁他,不听话,就夷三族吧。
“奴婢谨遵皇爷圣旨”
曹吉祥满脸求生欲“奴婢还想跟皇爷要几个人。”
“说”
“参与造反的人中,还未死的,家眷尚在的,奴婢要他们。”曹吉祥咬牙。
“都给你朕给你条子,你去各监提人便是。”
朱祁钰知道,只有在绝境中的人,才会对别人更狠。
恶人还需恶人磨。
京中僧道糊弄朕,以为朕拿他们没办法。
的确,朕拿你们没办法,但曹吉祥有,曹吉祥肯定不想再吃眼珠子了,更不想让别人吃了他的眼珠子。
那些参与造反的人,这段在诏狱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放他们出来,肯定比习惯享受的僧道更狠。
至于能扛多久,还得看曹吉祥能抠出多少银子,若一天真能抠出五十万两银子,朕把反对的杀绝了,也要撑到底
“下去筹备吧,朕给你权益之权,不必事事汇报,你可临机决断。”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不给你下圣旨了,也不赐天子剑了,制香局提督太监也有你来担任,好了,下去吧。”
果然,皇帝是不想蹚这臭水沟,却逼他下去游泳。
曹吉祥苦着脸退下。
他犹豫不决,是挣扎一下,奋起勃发活下去;还是自怨自艾,等待死神降临
忽然间,他眸光如刀,咱家想活,就对不起你们了
“皇爷。”方兴缩着脑袋看向皇帝。
“你倒是机灵,知道朕会特地交代你。”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安心,你是朕的贴心人,不会送你去死的。”
“你只负责盯着曹吉祥便是,你从乾清宫挑些人出去,收上来的银子,一分不少的交到里库。”
“巡捕营里面全是混蛋和反贼,没有手脚干净的,你不必管。”
“你只要暗中留心,谁可用,谁不可用。”
朱祁钰在暗示他,等曹吉祥把架子搭起来,就送曹吉祥去死,由他接管巡捕营。
“奴婢记住了”方兴匍匐在地上,神情激动。
“放心,记着,朕给你的,才能拿。去吧。”
朱祁钰在敲打方兴,方兴此人善妒、手脚不干净,所以特地告诉他,若还不长记性,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皇爷,奴婢担心巡捕营捅了马蜂窝呀。”见方兴退下,冯孝担忧道。
“捅了就捅了,又不是朕捅的”
“关朕什么事”
朱祁钰哂笑“朕把里库钥匙交给你,其他人朕信不过,多招些计相,银子一分都不许错,让宫中的太监都去学,朕以后有大用。”
“对了,朕让你找的工匠,可来了”
冯孝看了眼外面的天,苦笑道“皇爷,外面天黑透了,明日是春龙日,皇爷早些歇息吧。”
“春龙日好啊,正是杀人时。”
朱祁钰狞笑“皇庄、皇店太监、管事都到了”
“还没”冯孝垂着头。
“都在午门前跪着,没到的,去催,再给半个时辰,没到的直接捕杀派锦衣卫去”
朱祁钰对冯孝的效率不满“你也学会悲天悯人了”
噗通一声,冯孝跪在地上,惊恐道“回皇爷,奴婢是担心皇爷杀戮过甚,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
“哼,不杀如何平民愤啊城外的流民都看着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冯孝,你记住一点,不做事就不会错,那是懒政。”
“朕是皇帝,天下无错,朕就该主动找出错来,这才是皇帝该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朕实在找不出错来了,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这江山,才能传承下去,懂了吗”
冯孝跪在地上“奴婢不如皇爷高瞻远瞩,只有一颗担忧皇爷之心。”
“你的关心,朕懂,所以天下人愿意做这糊裱匠,对错事睁一眼闭一眼,朕也可如此。但朕不想江山在朕手中断送,让后世子孙戳着朕的脊梁骨骂朕。”
朱祁钰长舒口气“罢了,朕以后压着火便是,起来吧。”
冯孝慢慢站起来“皇爷,今天去承乾宫吗”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以后有话,直接跟朕说,别绕来绕去的,你是朕的知心人,朕信你。罢了,不去了,让贵妃来勤政殿伺候吧。”
这宫里,太冷清了。
关键他还有点尴尬,不管用啊。
一夜无话。
早晨,朱祁钰穿上大朝会的龙袍,率领文武去先农坛,亲自扶犁耕田,劝课农桑。
仪式举行完毕,回程的路上,胡濙、李贤向皇帝表达了不满。
皇帝设立军机处,没和群臣商量,便以军机处收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昨晚又私设两个团营,任方瑛为总兵。
总兵是能随便任免的吗
还有养马军、巡捕营,都没经过商量,皇帝就私自做决定。
皇帝抓兵权之心,如司马昭之心啊。
这让胡党和李王党极为不满。
“两位爱卿,朕犁了三回地,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明日早朝上再说吧。”朱祁钰耍赖。
“陛下,您收权之心太急了”胡濙十分不满。
尤其是工部尚书石璞,靠拢皇帝,让他察觉到不妙。
如今六部,工部、刑部靠拢皇帝,兵部、户部在于谦手上,胡濙手里只抓着吏部,让他很没安全感。
“老太傅此言何意啊这天下权柄,皆是朕的,何谈收啊”朱祁钰失笑。
胡濙被怼的够呛。
“陛下,军机处先不论,微臣以为新练团营,不能赋予一人之手。”李贤也想抓兵权。
朱祁钰眸光一寒“李阁老想任军中巡抚”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并非怀疑南和伯,只是南和伯一人手握三万兵权,微臣内心担忧。”李贤迎难而上。
“朕赐军号白眊和无当,此乃两个团营。”
“那就该设两位指挥使,陛下直接任免总兵官,恐怕于礼不合。”李贤认真道。
朱祁钰盯着他,谁给李贤狗胆了不怕朕赐他天子剑
他瞟了眼胡濙。
“方瑛是总兵官,两军自然需要两个指挥使”
没等皇帝说完话,李贤抢先道“微臣有一人举荐”
李贤抢班夺权的迫切样子,把朱祁钰气乐了“朕心中有数。”
“陛下,团营隶属于京营,任命指挥使应该由兵部和内阁商讨,此乃祖制”李贤态度强硬。
“祖制祖制,你再这般跟朕说话,朕就依祖制,剖了你的心”朱祁钰眸子陡厉,他明白了,李贤是掺沙子来了。
朱祁钰下嫁公主的事肯定传开了,钱粮又从内帑出,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朝臣是担心皇帝独掌三万人的兵权,所以迫不及待添堵来了。
李贤哆嗦一下,给胡濙使眼色。
胡濙苦笑一声“陛下,老臣以为军饷全由内帑出,负担过重,户部愿意承担一部分。”
“户部又有钱了”朱祁钰诧异。
“户部暂时还没钱,但老臣听说,内承运库的银子有下落了,锦衣卫昨晚拉了一夜的银子,嘿嘿,所以老臣想跟陛下拆借一点”
话没说完,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不借”
“陛下,有借有还,等户部”
“老太傅,户部借了44万,还了吗”朱祁钰反问。
胡濙嘴角抽搐一下“等今年收上来税赋就还,就还。”
“那等还清了,再借。”朱祁钰算看透了,用朕的钱,养你们的军队,做梦去吧
“陛下”
朱祁钰挥手打断“没别的事,朕就要回宫了。”
胡濙表情尴尬。
“陛下,那指挥使的任免”李贤硬着头皮问。
“白眊军指挥使方瑛,无当军指挥使李震;白眊军巡抚寇深,其他的你们定吧。”
朱祁钰给他们留个口子。
李贤面露不愉,李震是方瑛的人,如果方瑛和皇帝成了亲家,等于说两支团营被皇帝牢牢攥在手心里。
关键粮饷是从内帑拨付的,朝臣是别想掺沙子进去了。
“老太傅,朕听说胡豅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入宫中伴驾吧。”朱祁钰再次发出邀请。
想到那个让人头疼的儿子,胡濙坚决摇头。
朱祁钰碰个钉子,心里不爽“老太傅有老太傅的想法,朕不强求了。嗯,都别散,去午门跟朕看一场好戏吧。”
朝臣随着御辇行至午门。
午门外,黑压压跪着很多人。
最近阁部在处理皇店的事,所以看这些人有些眼熟,这不都是皇庄、皇店的太监、管事们嘛。
御辇停下,朱祁钰走下来,坐在午门门楼子里。
“都认识朕吗”
朱祁钰让百官陈列两侧,他的声音从门楼子里传出来,带着回声。
“奴婢等认识皇爷”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应答。
“朕记得你,尹乐,京郊庄子的庄头,年前朕去庄子时,是你伺候的朕。”朱祁钰声音传来。
“皇爷好记性,当时皇爷病了,是奴婢入行宫伺候的皇爷”尹乐颇为自得。
“嗯,当时你做事勤勉,朕还勉励了你。”
朱祁钰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为何今天你们都跪在这里吗”
“奴婢不知。”尹乐缩了缩头。
“京中皇店的提督太监呢”朱祁钰高声问。
“奴婢石能在。”
“朕发的条子,你收到了吗”朱祁钰又问。
石能脸色微变“敢问皇爷,是哪个条子”
“你收到几个啊”
朱祁钰不喜不悲的声音传来,石能颤抖道“奴婢收到了。”
“可做了吗”
“做了都按照条子上的做了”石能连忙回答。
“呵呵”
朱祁钰冷笑声传来“舒良。”
一个身穿东厂厂公官袍,手按宝刀的人从门洞中走了出来,指着自己问“可知咱家是谁”
“奴婢参见厂公”
铿锵
宝刀出鞘,舒良将刀刃塞入石能咯吱窝里,他一手扶着刀背,一手握着刀柄,向上一提。
“啊”石能惨叫,鲜血从咯吱窝里流了出来。
“皇爷问你做到了吗”舒良不断加劲儿。
石能惨叫个不停“做啊啊”
噗
他一条胳膊被切了下来
舒良要把刀插进他另一个咯吱窝里,他剧烈挣扎,两个东厂番子把他按住。
“回答。”舒良声音很低。
“没做到”石能惨嚎。
“没做到什么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还需咱家一句一句教你啊”
舒良踢了脚他的腿“没事,这条胳膊没了,还有腿儿。”
“没、没在城外设粥棚”石能惨呼。
哗
朝中百官万分惊恐,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城外的事
啪嚓
胡濙手中的笏板掉在了地上,有些惊慌失措地捡起来。
他快速走两步,想跟皇帝禀报,但被东厂番子拦下来。
完了
天塌了,皇帝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
城外流民的情况,他这个吏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吗难道内阁不知道吗难道都察院不知道吗难道朝武不知道吗
为何不提
就是因为如今多事之秋,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要稳定,稳定啊陛下
哪怕皇帝在奉天殿处理,也比在午门外强啊
奉天殿内能让百官封口,如今怎么让天下臣民封口啊
这下完了
他好不容易维持的朝堂稳定,再也维持不住了,天下动荡了
皇帝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滚开,让本官去见陛下”胡濙老态龙钟,却矫健地踹了那番子一脚,趁机闯入门洞内。
“为何抗旨啊”朱祁钰平静的声音传出来。
他余光看到胡濙闯入,却挥挥手,让番子别再阻拦。
“奴、奴婢啊”石能又惨叫一声。
他另一条胳膊,也被切下来了
偏偏他没办法反抗。
舒良却把刀放在腿窝里,折上他的腿,然后开始向上用力,鲜血迸溅
“陛下,不能再审了”
胡濙跪下行礼,疾声道“朝堂不能再乱了,陛下啊,您已经掌握了兵权,等待时机成熟,什么都做得了,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稳定啊”
“老太傅,您也知道城外流民的情况”朱祁钰问。
“陛下,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胡濙急了“老臣知道,但老臣为何不报就是因为朝堂不能乱了,老臣担心陛下知道后,会像今天这样”
“所以就瞒着朕喽认为朕冲动,冲动就坏事,坏事了就会影响朝堂的稳定”
朱祁钰冷笑“老太傅,当初您劝朕莫杀陈循,朕杀了,朝堂乱了吗”
“如今您又劝朕,装聋作哑可朕能装聋作哑,但城外的流民能吗”
“万一有心之人挑唆怎么办流民已经活不下去了,顺势揭竿而起,推翻朕这个狗皇帝能不能”
“京营不在京中,是老太傅能挡住数万流民,还是朕能啊啊”
“老太傅,你是在捂着火啊”
“用纸包火,能包住吗”
朱祁钰站起来“东厂、武骧左卫随驾”
王直、李贤、王竑等人拦驾。
“滚开”
朱祁钰沉喝,提剑走到石能面前,石能满身都是血,哀嚎着求饶。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在石能的喉咙上
鲜血喷涌,溅到了龙袍上。
“杀个人怎么这么磨叽呢”
朱祁钰瞥了眼舒良“把各皇店的太监,都给朕召集过来”
很快,三四十个太监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
“朕给了你们什么条子,念出来”朱祁钰用剑指着一个。
他说话吭吭哧哧。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
“你,说”
“皇、皇爷的条子是啊”
那太监话音未落,朱祁钰直接一剑捅在他身上“怎么这么墨迹朕有功夫跟你们废话吗”
“你说”朱祁钰指着下一个太监。
“皇爷让一里设一个粥棚,每一个皇店、每一个皇庄设一个粥棚”那太监反应快,迅速说了出来。
“你做到了吗”朱祁钰把剑尖顶在他喉咙上,问。
“皇、皇爷,奴婢想,但上面不让啊”
“谁不让,指出来”朱祁钰问。
那太监指了指石能。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他“把罪名丢给一个死人,糊弄朕呢行,朕成全你,你去下面骂他去吧。”
“到你了,为什么不设”朱祁钰把剑架在下一个太监的脖子上。
那太监屎尿齐流。
朱祁钰嫌脏,直接划了。
一口气,杀了六七个太监。
整个午门外,全都倒吸冷气,跪着的太监们嚎啕痛哭。
但朱祁钰余怒未消。
指着下一个太监“为什么抗旨”
“奴、奴婢贪财”终于有一个太监说了实话了。
皇店、皇庄为什么入不敷出,明明是垄断行业,却亏个底儿掉
不就是进个人的口袋了吗
太监拿,管事拿,在店里做活的人也拿
就皇帝拿不到
好好的店铺,全都亏到不行,可到皇帝内帑的钱,都不如一个店里的伙计贪得多
为什么
不就是糊弄皇帝,把皇帝当傻子嘛
“为什么贪财你一个太监,连个根儿都没有,要钱有什么用”朱祁钰问他。
“奴婢也不知道,就知道钱好”那太监不停磕头。
“连你个太监都知道钱好,那你想过没有,城外的流民是不是也知道钱好呢”
“换做是你,在城外挨饿,看见他们穿着绫罗绸缎、吃得脑满肠肥,你会怎么想”
“想不想进城来抢一笔”
“反正在城外也是饿死,不如进城来抢他娘的”
“知不知道是你们在逼着城外流民造反啊”
朱祁钰狠狠一剑戳进他的心窝里
“你们不怕,是因为上面有朕给你们顶着”
“你们是给朕看的皇店、皇庄,不是给自己干”
“所以你们都不上心使劲往自己兜里划拉也把朕的圣旨当做放屁”
“好啊”
“朕就让你们知道,把圣旨当做放屁的下场”
朱祁钰猛地怒目回头“还有你们衮衮诸公尸位素餐”
“在朝堂上唬朕懵朕,拿朕当傻子”
“以为你们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其实你们都是傻子他娘的,朕的朝堂上,都他娘的是傻比”
“居然还在助纣为孽”
“帮着这帮子狗货骗朕”
“你们想想自己,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一顿不吃好的,肚子里就馋虫大动”
“可城外的流民呢都饿着肚子呢红着眼睛呢”
“你们还在堵还在逼”
“是逼着流民打进城里,把刀顶在你们脖子上,凌辱你们妻女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吗”
“煞笔”
“朕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群煞笔给败坏的”
“传旨”
“皇庄、皇店庄头、管事等一干人等,悉数赐死”
“有家人的,族诛”
“一个不留”
“立刻,马上拉到城外去,丢进流民里面”
“让流民杀”
“安流民的心”
“你们不让流民活,朕就不让你们活”
“所有人的家财,悉数籍没,全部用来赈济流民”
“能就地分田的分田,不能的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传旨给当地,让地方妥善安置”
“朝武百官,每家设一粥棚,今天天黑之前,还有流民吃不上饭的,朕就把还没开粥棚的人家,送出城去后果自负朕也救不了了”
“再传旨,九门提督梁珤,立刻封锁城门,无朕旨意,不得开城”
朱祁钰怒火爆棚
胡濙居然还来劝他,难道你不知道吗
京中没有兵丁了,只剩下一万多人看守九门,实额有多少鬼知道,万一流民打进城,什么后果没想过吗
朱祁钰下令。
“不要啊皇爷,我们无辜啊”一个皇庄管事的大喊大叫。
“谁无辜你啊”
朱祁钰冷笑“去跟流民解释吧,若流民能放过你,朕也不罚你。”
“你们可真有脸啊,贪了皇庄、皇店多少银子,朕都可以不追究了”
“但你们不能把这大明江山,给朕葬送了”
“这江山是朕的,是大明的,是亿兆百姓的”
“谁拿朕的江山开玩笑,朕就送谁去地狱”
朱祁钰眸光如刀。
“臣等谨遵圣命”胡濙带头,百官跪在地上。
连胡濙都冷汗直流了,皇帝没说错,京营不在京中,一旦城外流民被有心人撺掇造反,京城拿个屁挡
堂堂大明,还能连国都都丢了当大明是鞑清啊
动不动就巡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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