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看到萧维祯家丁违背圣旨,保下吴家茶楼”卢忠着急道。
还算有点政治眼光。
但萧维祯这么听话,帮着朱祁钰收敛陈党,没必要拿他开刀。
“陛下,这个吴家出身晋商,表面经营茶楼,其实是经营当铺”
卢忠咬牙道“陛下,这家当铺在黑市中首屈一指,是块金字招牌,对外放了无数印子钱,不知道逼得多少人卖儿卖女。”
朱祁钰皱眉,晋商、宣镇。
这是他一直怀疑的。
“陛下,微臣探听到,这吴家是经营粮食起家,如今主家不再经营粮食,倒是支脉还在做粮食买卖,嗯做些越境的粮食买卖。”
卢忠说完,脑袋狠狠磕在地上。
“走私”
朱祁钰来了兴趣“仔细说”
“吴家主宗兄弟五人,支脉有十四房,支脉主要做粮食、盐铁贸易,从边境赚了钱,再到北直隶、南直隶富庶之地投资,赚得盆满钵满。”
“涉足产业之多,资产之丰,难以用数字估算。”
“微臣听说,这吴家在朝中的靠山是陈循,陈循能大肆发展陈党,就靠晋商的财力,其中吴家出资甚巨。”
“这个吴家在晋地资助了上千晋地举子,考中进士者不下百人,还有吴姓人改了其他姓名,步入官场,以钱开道,步步高升。”
“吴家和王家互为姻亲,那天夜里,鸿胪寺寺卿萧维祯就在吴家坐镇,连东厂的番子都不敢入府。”
“但王家家主王师臣死于家中,家中大火,一切俱被焚毁,据缇骑禀报,那夜王家也有高官坐镇。”
“正是朝中失踪的工部左侍郎赵荣”
卢忠据实禀告。
朱祁钰眯起眼睛“你都知道”
“陛下饶命,微臣想查有实据,再禀报给陛下,绝无隐瞒之意啊”卢忠万分惊恐。
“哼”
朱祁钰冷哼“朕组建缇骑是干什么的”
“纠劾天下,为朕张目的”
“你可倒好,知而不报,故意隐瞒,是何居心啊”
“卢忠,朕本想赐你一道度牒,放伱离去,照这么看,朕该直接赐死你啊”
“陛下饶命啊”
卢忠磕头如捣蒜,不断解释。
“来人,拖出去赐死”朱祁钰懒得废话“传旨给”
他想让东厂去查,但那夜收敛钱财的是东厂,让他们查自己,还不如不查了。
锦衣卫又在查封青楼,本来寄予厚望的缇骑,刚组建就烂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拖回来”
朱祁钰的声音对卢忠而言如闻仙音,他已经大小便失禁了,再被拖回来时,浑身瘫软,像烂泥一样。
冯孝用扇子扇臭气。
“卢忠,看在你往日的忠心上,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朱祁钰眸光如刀“明天早朝之前,朕要看到这个吴家的罪证,以及牵连出来的任何人任何事”
“那天夜里,究竟哪个官员去了商人府邸坐镇”
“为何去坐镇”
“他们是何关系”
“东厂为何不查锦衣卫为何不报”
“一切,朕应该知道的事情,你都要给朕查明白”
“明天早晨,朕若看不到想看到的东西,你就没必要活着了,朕赐你凌迟,缇骑也不必存在了,统统诛杀”
朱祁钰担心卢忠听不懂,把话说得十分明白。
他要,他想要抓的人
希望卢忠听得明白,别傻傻去抓那些已经听话的狗。
而去抓,那些不听话的家伙,让他们尝尝朕的厉害
“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臣一定办得妥当”卢忠痛哭流涕。
“滚吧。”
朱祁钰十分不满。
卢忠肯定不能当缇骑主官了,得物色个新人选,缇骑该有缇骑的脊梁
别像以前的厂卫一样,被渗透成个筛子
不过,这次厂卫行动,让朱祁钰也十分不满,但这不能怪舒良和金忠,他们所控制的人毕竟少,还需要些时间。
“皇爷,这个吴家,奴婢也听说过。”冯孝适时道。
“嗯”
朱祁钰歪头看过去“何时听说的”
“听金公公说的,宫里的物件,很多都卖了一家叫善林堂的当铺,这善林堂的背后东家,就是这沂州吴家。”
朱祁钰颔首,却话锋一转“舒良不是说,把当铺都劫了吗京中商贾都死了怎么还有这个什么吴家漏网之鱼呢”
冯孝脸色一变,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还有那个赵荣,听卢忠的话,像是东厂杀的,可舒良为何没报”
朱祁钰语气发寒“你那个干爹啊,终究烂泥扶不上墙,手下人做了什么事,他狗屁都不知道”
“下旨,申斥他,让他自查,告诉他,不听话的狗,留着有什么用”
“奴婢遵旨”冯孝稍微松了口气。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皇爷还是信任舒良的。
“把两枚未镌刻名字的铜符交予他,朕给他清洗东厂之权,做得漂亮些,别缩手缩脚的”
冯孝嘴角翘起,皇爷这人,嘴硬心软,嘴上骂得凶,却在提点舒良如何整饬东厂,恩威并施。
看着冯孝的背影,朱祁钰喃喃自语“原来晋商支持的是陈循,难怪瓦剌呼之即来呢可怎么才能让瓦剌人退兵呢”
“现在晋商在支持谁呢”
“宣镇连连吃败绩,背后是不是只有晋商呢”
“还有谁参与了呢”
“瓦剌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没有目标,是不会打仗的,就像八年前土木堡之败,不就是瓦剌人想要重开边贸嘛,他们赢了,边贸开了,这次呢”
“等于谦打一场胜仗,就该谈了,让步些吧,大明太弱了。”
“再打下去,天朝上国,就要成为天朝笑话了。”
“朕和太上皇有什么两样,呵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下一次,朕亲自出塞,血洗漠北”
朱祁钰指尖敲打手臂,倏地冷笑“也许朕只是说说大话罢了,下一次再打,说不定还要签丧权辱国的条约啊做个中原的儿皇帝,朕连宋高宗都不如啊”
“清洗的力度不够,朕再清洗京畿,把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清出来,然后练兵”
“必须把瓦剌人挡在居庸关,也要练出塞之兵”
朱祁钰目光坚定“谁挡朕,朕便杀谁”
过了很久,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推开了房门“摆驾承乾宫。”
看看今日入宫的官小姐们,姿色如何
群芳阁中。
最是豪气壮阔的建筑中,却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楼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中,男女分列两侧。
那些权贵公子哥们,此刻瑟瑟发抖。
厅堂中间,摆放着一把椅子,金忠端坐于上“剁,不说就剁”
“我真的什么不知道啊”老鸨手掌光秃秃的,十根手指头都被剁了。
“跟咱家耍无赖”
金忠冷笑“等着你后台来救你”
“别做梦了,咱家是锦衣卫提督太监金忠,是皇爷的人”
“皇爷,知道吗,坐在大明的天上的那个人,就是皇爷”
“你什么后台,敢来咱家面前捞人”
“咱家倒想看看他敢来吗”
他慢慢站起来,随机指了一个权贵公子哥“他家吗”
噗
那公子哥错愕之时,直接被削了脑袋
连带着所有公子哥惨叫,个个面露惊恐,听个曲儿竟把小命给听没了,着实惊恐。
就算真被杀了,他家人保准一个屁都不敢放。
因为,杀他们的是金忠,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
“金公公、金公公,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啊”一个公子哥吓得屁滚尿流。
金忠朝他一笑“告诉老鸨子,刚才被杀的,是谁家的公子啊”
“是、是刑部侍郎的儿子”
“咱家会参他爹一本,公主薨逝之际,他不思报国,为陛下分忧,居然放纵儿子沉迷于犬色声马之中,如此不忠不孝之臣,如何能在朝堂上为陛下效力呢该杀”
金忠目光如电,扫过所有公子哥。
公子哥们浑身发软,若将亲爹的官职、爵位给弄没了,亲爹肯定会打死他们,亲娘都护不住。
他们多为家中庶子,无心仕途,又无法继承家业,所以沉溺于勾栏瓦舍,做个快乐的纨绔子弟。
却不想,正快乐的时候,小命没了
一个公子哥从地上爬起来,一巴掌抽在一个姑娘的脸上,嘶吼道“说你们把人藏哪了说啊”
“奴家不知呃”
那公子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逼她说出来
那姐儿眼看都没气儿了。
宋汤想管,金忠摆摆手,让他掐,反正姑娘多,掐死了就掐死了。
很快,那姐儿被掐死了,那公子哥满脸凶恶,看向了另一个姑娘
“不、不要杀我”那姐儿吓得瑟瑟发抖“我说”
“说”那公子哥还要掐她。
却被宋汤一脚踹飞,把那女人提到金忠面前,押着跪下。
“说吧。”金忠目光闪烁。
“在亮马帮里”姑娘满脸惊恐,好像说出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
金忠却觉得十分陌生,看向卢谦,卢谦在顺天府做个快手,对京城知之甚祥。
“回提督,亮马帮活跃在亮马河两岸,是个小帮派。”卢谦回禀。
“帮派”
金忠皱眉“卢谦,带上锦衣卫去抓,敢阻挡者以造反罪论处,直接杀”
但区区一个小帮派,如何敢收那么多女人
看来背后有大鱼。
“告诉咱家,这家勾栏院,是谁开的”金忠问那个姐儿。
“奴家不知道”
金忠指着那个公子哥“过来,掐死她”
“奴家真的不知道啊”
那个公子哥像狗一样爬过来,掐住那姑娘的脖子。
快要没气儿的时候,她嘶吼道“奴家只知道叫卢二爷”
此言一出,群芳阁的老鸨脸色急变。
“卢二爷什么货色,配称爷”
金忠哂笑,看向老鸨“说吧,卢二是谁啊”
老鸨见实在瞒不住了,哭嚎道“卢二爷是安远侯府的管家”
“安远侯柳溥”
金忠哂笑“咱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管尧,去查封安远侯府,让安远侯滚过来见咱家”
此言一出,群芳阁内瑟瑟发抖。
将勋贵视为猪狗的,也就金忠敢了。
“启禀提督,安远侯不在京中,尚在广西。”管尧回禀。
“让做主的人来,你带人封锁安远侯府,不许出不许进,违令者斩”金忠嗤笑。
柳溥啊柳溥,皇爷就想找机会办你呢,结果自己跳出来了。
这个柳溥,是朱祁镇的人
不过,区区一个安远侯,罩不住这个群芳阁。
安远侯府也没胆子,敢私藏粮食。
等待过程中,金忠脸上露出了笑容“花魁都去哪了出来跳跳舞,都说群芳阁是京中第一瓦舍,坐拥天下十大花魁,也让咱家开开眼。”
“回、回提督的话,成国公府老寿星过寿辰,把花魁都招走了”老鸨回答。
“朱仪的母亲过寿诞吗咱家怎么不知道呢平阴夫人寿诞,怎么不给咱家报个信儿呢”
金忠忽然抽刀,一刀直接劈死这个老鸨。
“满嘴谎言”
“公主薨逝,谁敢过寿诞平阴夫人活得不耐烦了吗还是朱仪活腻了”
“再说了,堂堂平阴夫人,故平阴武愍王之妻,过寿诞怎么会邀请一帮寄子,嫌不够丢脸吗”
鲜血溅的金忠满脸都是“来人,去请平阴夫人”
成国公不能倒,除了需要英国公和成国公稳定人心之外,朱仪的妻子,是胡濙的女儿
但老鸨的话说得妙啊,把胡濙的把柄,送到金忠的手里了。
皇爷要干什么
把不听话的人,变成听话的狗,这不把柄就来了嘛
至于流民女子被谁买去了,是死是活,皇爷压根就不关心。
他只关心两件事,驯服朝堂;找出更多的粮食。
其他的,都无所谓。
重新坐下,金忠心中有数了,这青楼的背后,应该是成国公府,安远侯应该是占了股份。
照这么看,安远侯是成国公一脉的人喽。
继续拔萝卜,看看还能带出多少人来。
“你叫什么名字”金忠问那个公子哥。
“回提督的话,晚生名叫俞钦玉”
“俞士悦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晚生之父”
金忠打量他两眼,目露兴趣之色“可考中了举人”
“回提督的话,晚生已中举人,正在准备今年的会试。”俞钦玉恭恭敬敬回答。
“不错,暂且跟着咱家吧,历练一番,咱家引你入宫觐见皇爷,得了皇爷恩重,可比你进士登科更加荣耀。”金忠发现俞钦玉是个可塑之才,尤其是文官之子。
文官想控制皇帝,太监何尝不想控制文官呢
金忠也想将文官驯服成狗。
“这”俞钦玉后悔显欠儿。
他是俞士悦嫡子,应该走正经仕途的,岂能入了锦衣卫
被父亲知道,不得打死他呀。
“不愿意就算了,去一边跪着吧。”金忠根本不关心这种小角色,甚至,连他爹俞士悦,他都不放在眼里。
看见金忠的眼色,俞钦玉立刻磕了个头“晚生谢提督提拔”
“是个好苗子。”金忠嘴角翘起。
的确,俞钦玉比他爹俞士悦,更会巴结。
俞士悦也会巴结,只是经常把马屁拍到马腿上,时运不济。
那群公子哥们,有人艳羡,有人不屑,堂堂文臣之嫡子,却给太监当狗,令人不齿。
过了半个时辰,卢谦押几个满身是伤的汉子进来。
那个姐儿惊呼一声,被卢谦押进来的,正是亮马帮老大,陈四。
“启禀提督,标下在亮马帮中找到了120名妇人”卢谦禀报。
“其余的呢”
金忠没问,这些妇人什么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标下没找到”
金忠指了指陈四“先阉了,再问话”
阉了的手法非常拙劣,一人扯着一人就动刀子。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在勾栏院里的姐儿们眼中的超级大佬,却像死狗一样被阉了,然后被拖到金忠面前。
“救救我、救救我”陈四含糊求饶。
“这等腌臜货,也弄个什么帮会”
金忠冷笑“说说,背后是谁咱家对你那芝麻绿豆一样的帮派不感兴趣。”
“不、不敢说啊”陈四招子很亮,一眼就认出金忠的官服,就知道这回栽了。
“把其他人都阉了,想全乎着死的,就说出来,不然都阉了喂狗。”
金忠指着被割下来的玩意儿“丢出去,喂狗。”
群芳阁中一片肃然。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响当当的亮马帮,在金忠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这才是权势
真正的权势
“是安远侯,是安远侯”有帮众害怕被阉,说了出来。
“又是柳溥”
金忠陡然厉喝“安远侯家的还没来吗死哪去了传令,让咱家等一盏茶,咱家便杀安远侯家一个人别跟咱家耍心眼,锦衣卫办事,他敢让锦衣卫等”
陈四呆呆傻傻地看着金忠。
在他眼里,顶了天的人物,就是安远侯,甚至,他给安远侯府办事多年,压根就没见过柳溥,一直都是跟他几个儿子打交道。平时见到安远侯儿子,他都得跪着回话,从来没站起来过。
但在金忠眼里,安远侯都不如一条狗
这才是权势啊
江湖上的好汉,在权贵眼中,恐怕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陈四痴笑,笑自己多白痴啊。
吱嘎
这时,群芳阁房门推开,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人走了进来“晚辈柳承宽,参见金公公”
柳承宽是柳溥第五个儿子,是庶子,对金忠毕恭毕敬。
“他,你认识吗”金忠懒得废话。
“认识,此乃亮马帮陈四。”
见金忠不说话,柳承宽赶紧解释“是晚辈仗着父兄权势,弄个小帮派玩玩,不想触怒了锦衣卫,请公公原谅”
金忠看了眼柳承宽,这小子不好对付啊。
又问“这间青楼,也是你家的产业”
“回公公的话,不是家中产业,是晚辈和朱轸闲暇时鼓动玩的,登不上台面,所以并未对外公开。”
朱轸,是朱仪的二儿子。
金忠登时睁开眼睛,妙人啊
柳溥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个柳承宽,知道咱家在收集成国公府的把柄,居然主动送上来了
真是个妙人。
金忠故意又问“亮马帮从流民中买女人,也是你等授意的”
“是晚辈与朱轸授意的,既是开青楼的,自然需要些颜色靓丽的,流民中不泛有姿色尚可的,此乃正经生意,请公公莫怪。”
柳承宽回答得滴水不漏,却暗戳戳的把朱轸带进来。
“那你们用什么买的妇人呢”
“粮食”
柳承宽跪在地上,脸上无尽悔意“晚辈偷盗了家中存粮,借机买些妇人进来。”
聪明人
金忠有点欣赏这小子了。
“两千余女人,得用多少粮食呢柳公子会不会算算”
金忠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带回诏狱,好好审”
“晚辈愿意配合。”
柳承宽居然磕了个头,十分配合。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金忠大费周章,不就是想收集成国公府的把柄嘛。
为何
胡濙呗。
成国公朱仪的妻子,是胡濙的女儿,朱轸就是胡濙的外孙。
皇爷想让胡濙听话,就得拿捏住他的把柄。
然后,在朝堂上,把所有人驯服成狗。
柳承宽更聪明,一眼就看出金忠的目的,主动配合,未尝没有柳溥投靠皇帝之意。
“群芳阁查封,女人带入诏狱”
金忠让管尧等三人,率队查封京中所有青楼,女人全部带入诏狱。
承乾宫。
朱祁钰收到金忠的奏报,嘴角翘起“朱仪、柳溥,可算抓到你们小辫子了。”
“还把胡濙牵扯进来了,妙,哈哈”
“金忠办得不错,再催金忠,那么多粮食,必有蛛丝马迹,继续查,往深了挖”
据唐贵妃禀报,今天入宫了五十余个官宦女儿。
她安排这些女人逐一走过来,让皇帝看看颜色。
朱祁钰拄着头,躺在塌上,让这些官宦家的女儿,一个个走过。
每过一个,冯孝在旁说出名字,以及家势。
“那胡氏不错”
朱祁钰看向一个身穿绿衣,岁数不大,却落落大方的女孩,是胡长宁的嫡女。
“叫什么”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回禀皇爷,叫胡贵菊。”冯孝回禀。
这名字让朱祁钰忍俊不禁,菊
他歪头看了一眼“留在乾清宫伺候。”
胡濙懂事,他也投桃报李,总不能让老太傅的亲孙女去倒恭桶吧。
等胡濙不听话的时候,朕就折腾你孙女。
朱祁钰满心恶趣味,欣赏着百官之女。
拿她们的容貌,和其父对比,看看是不是亲生的。
高门庭深,谁家没点狗屁倒灶的事,那些朝臣都多大岁数了,还娶那么多老婆,家里没点颜色就怪了。
结果越看越失望,没什么惊艳之资。
他把朝中重臣之女,留在乾清宫伺候,其他的,充入各宫。
倒有一个女孩,颇有心机。
穿着稍微露骨些,打扮得妖滟,但和前世的妖滟贱货比起来,差太远了。
而且长得稍差,皮肤有些黑,手臂上汗毛有些重,朱祁钰没看上。
她是林聪是孙女,叫林钰。
也留在乾清宫伺候。
“陛下,是否留下侍寝”唐贵妃悄悄问,指的是林钰。
“才十几岁,汗毛便这般重,长大了岂不比朕的还多算了,放在宫中做个粗使丫鬟吧。”
朱祁钰意兴阑珊,官宦家的小姐,不都该是美女吗
怎么都这种颜色
本以为是一场惊艳的选美,结果,还不如不看。
大失所望。
“把永和宫收拾出来,让谈氏搬进去。”
朱祁钰决定了,收了谈允贤。
本来还不着急,看了这么多倒胃口的京中官宦小姐,发现还是谈允贤长得漂亮,让人食指大动。
“陛下,若人人都是绝色,岂不把您累坏了”
唐贵妃拿皇帝打趣。
“朕养养眼还不成吗”
唐贵妃大笑“宫中也需要做粗活的,何况磨砺几年,还要放出宫去。”
“也对。”
朱祁钰笑道“只是苦了太监了,以后可找不到宫女对食了。这些官宦家的小姐,状元郎都未必看得上,如何会看得上太监”
唐贵妃掩嘴而笑“不如陛下给太监们赐一门婚事。”
“打住吧,朕可不想背负千古骂名,他们还是自己解决吧。”朱祁钰大乐,鬼知道太监怎么自己解决。
和衣而睡。
出了宫的卢忠,却红了眼睛。
“都他娘的把眼珠子瞪起来,老子要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都得跟着死”
卢忠率领缇骑,先把吴家大门给踹了。
“官大人,这是家主给的”吴家管家拿出一把银子。
却被卢忠一脚踹翻,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疤“看见没有,陛下打的”
“下一次,陛下就要本官的脑袋了”
“钱有个屁用带本官去找你们老爷”
卢忠让人把守各门,封锁消息,敢出去者,杀。
吴正今年五十余岁,他是主宗的家主,吴家最精明之处,是主宗五支,支脉十四房,分散在全国各地。
在京中的主要是吴正一支,和吴思道、吴思明两房。
“吴老板,认识本官吧”卢忠提着刀,进了厅堂。
“自然认识,缇骑卢大人。”
吴正态度和气“请大人上座”
卢忠却直接把刀架他脖子上“上座个屁,别啰嗦,本官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要废话本官没工夫”
“前天夜里,谁在家中做客”
吴正脸色一变,还想套近乎,卢忠却把刀锋压进他脖子里,鲜血殷出,把他吓坏了。
“别、别这样,是萧维祯萧大人在下与萧大人是好朋友”
卢忠继续压刀刃,鲜血流的更多了。
吴正不敢说话了。
“本官问什么,说什么,没问的,不许说”
卢忠恨自己,持圣旨杀人的事情都不会做,还会做什么
难怪陛下震怒,活该
“是,是”吴正被吓坏了。
“前天夜里,你家中可有遭灾”卢忠又问。
“有、有乱兵攻打府邸,被家丁打退了啊”
吴正又惨叫起来“在下没说谎啊”
他喉咙发凉,鲜血流的更多了。
“本官怎么没看见有攻打的痕迹呢”
“那天晚上,有人叩门,然后就退了出去,当本官是瞎子吗”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官是谁”
“是卢忠”
卢忠大怒
自己更蠢,为什么要帮这种货色遮掩
那天晚上,他就在门外,还收了他家好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呢
“来人,杀吴正一子”卢忠爆吼。
吴正还在傻眼的时候,就看见有一缇骑,将一颗脑袋丢在地上,那是他七儿子,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啊
吴正不敢哭嚎,怕喉管被割破了,他也死了。
“说”
“是是是,那天晚上是东厂校尉张永年,来的府邸,因为有萧大人在,所以退走了,在下给了他一千亩良田的地契”吴正哭着说。
“记下来”卢忠对手下人说。
然后又问“萧维祯和你什么关系为何要保你”
吴正不敢隐瞒,说自己的后台是陈循,陈循死后就是萧维祯,所以萧维祯保他。
“啊”
话音未落,吴正惨叫,他脖子上鲜血爆流。
快割到喉管了,再深一丁点,他就死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吴正嘶吼。
“放屁”
卢忠冷笑“萧维祯算个什么东西鸿胪寺寺卿而已,他能帮你什么帮你把粮食运到瓦剌吗”
“没有,绝对没有”吴正吓坏了。
“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卢忠懒得废话。
“是李贤,是李贤”
吴正瞒不住了,也不敢隐瞒。
卢忠琢磨一下,李贤倒是有可能,让人记下来。
“王师臣呢”
“也是李贤的人我们都是李贤的人”吴正吓得不敢隐瞒。
“还有谁”
“余家、黄家,都是李贤的人”吴正卖个干净。
“晋商都是李贤的人”
吴正点头,但因为用力过猛,鲜血流出来得更多了。
见他还算老实。
卢忠放下了刀,环顾一周,语气稍缓,漫不经心问“你家当铺被劫了吗”
“劫了,什么都不剩了。”吴正不敢撒谎。
“为何没去顺天府鸣冤啊”卢忠坐在主位上,让下人上茶,也喝一喝这上好的茶叶。
“在下不敢。”
“有李贤撑腰,有什么不敢的”
卢忠仿佛在话家常,让手下的人也都尝尝茶,气氛莫名其妙轻松了起来。
“在下不敢给李阁老添麻烦。”
卢忠点点头“京畿流民遍地,你没少赚吧”
“没、没,在下信佛,不敢赚昧良心的钱,怕遭报应。”
吴正把自己撇得干净“但吴家旁支,做的生意,我这个家主是管不了的。”
“都是吴思道、吴思明兄弟做的”卢忠似笑非笑。
好事算自己的,锅让支脉背。
吴正面露尴尬,手捂着脖子,鲜血不断外流,他却只能忍着,不敢找医者。
“最近家里没买些女人啊”
“没、没”
吴正话没说完,猛地发现卢忠脸色阴沉下来,陡然惨叫一声,他被卢忠踹出老远,狠狠摔在地上。
“你他娘的糊弄老子呢”
卢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家不是正经生意人吗当铺被打劫了为什么不去顺天府鸣冤”
“还有,吴思道、吴思明兄弟明明是粮商,为何没死”
“你他娘的还信佛老子劝你去信地藏王菩萨吧”
说着,他一刀狠狠劈在吴正的肚子上。
一刀死不了,就是疼。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卢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再杀一个儿子,去”
吴正却死死咬着牙。
一旦说出来,那就不是死一个儿子了,而是整个晋商群体都得死
“他不说话就接着杀”
卢忠疯了,因为他查不出来,皇帝就会凌迟他,绝不是开玩笑的
却在这时,萧维祯登门。
看着厅堂里一片狼藉,一颗心下沉。
“萧大人来的正好”
卢忠目眦尽裂“他身上有秘密,本官杀了他几个儿子,他都咬死不说萧大人,那天晚上,你坐镇他家,他也承认了,和你关系匪浅,便由你来杀都押上来”
“卢提督,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坐下来商量商量。”
萧维祯露出笑脸“就像那晚一样”
啪
卢忠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萧维祯的脸上,然后从怀里拿出几张地契,丢在萧维祯的脸上。
“陛下要本官的命,你说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萧大人”
卢忠打一个耳光还不过瘾,反手又抽了萧维祯一个耳光
萧维祯脸蛋发青,痛的不是脸,而是尊严,偏偏他还要挤出一抹笑容。
“卢提督可否出气了”萧维祯贱笑。
卢忠冲他露出牙齿“没有”
直接一脚,把萧维祯踹翻在地
“他娘的,老子就说你们官商勾结,现在看来,不止是官商勾结,而是要谋逆造反吧”
卢忠直接把刀架在萧维祯的脖子上“还想拉老子下水知不知道老子是陛下的人永远不会变”
萧维祯被踹傻了“造、造反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他晃荡着脑袋,满脸惊恐。
要不是太上皇夺门,他至于沦落至此吗
他一听造反,就浑身难受。
再说了,他如今刚刚获得陛下青睐,怎么会傻的造反呢
可
他慢慢看向了吴正,见吴正紧紧闭嘴,就知道坏事了
“你、你参与造反了”萧维祯真想打死自己啊,为什么收到吴家人密报,他就屁颠屁颠来了呢。
那天晚上,他收了一万两白银。
又拿吴家的地契,打发了张永年和卢忠。
事后,吴正又双手奉上一幅吴道子的画。
今天他收到吴家人的密报,就想着钱这么好赚,再赚一点,谁想这是个天坑啊,把自己搭进去的天坑啊。
“我没造反啊”吴正喊冤。
“那当铺被打劫了,为什么不去顺天府鸣冤”卢忠问。
经卢忠提醒,萧维祯也愣住了。
对啊,当铺是正经生意,被人抄了,总该找回来的,哪怕是皇帝,若面对压力过大,也会返还一部分。
两天了,顺天府安静得不得了,太诡异了
再看卢忠,就知道,皇帝怀疑了,所以派缇骑来查
“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你害死自己也就罢了,不要害本官啊”
萧维祯害怕了,爬起来狠狠踹吴正,从缇骑手里抢来刀,架在吴正的脖子上“别逼本官杀人”
吴正都傻了,一向老好人似的萧维祯,怎么变成了像一头野兽
好像这朝堂上的官员,都在往野兽的方向进化
太诡异了
“吴家杀绝了,还有王家、余家、黄家,对了,王家人都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卢忠目光闪烁,让人把吴家人都拉过来,当着吴正的面杀
再把吴正儿子的人头,放在吴正的面前,让他盯着、看着
“别杀了,别杀了”
吴正嚎啕大哭“粮食,是粮食”
“什么”
卢忠猛地抓起吴正,两眼放光“你说什么”
“粮食”
吴正瞒不住了。
“哪来的粮食粮食在哪呢带本官去快”卢忠激动了,这是立大功的机会啊。
“不在这,在、在祠堂,地窖”吴正招了。
卢忠把缇骑召集起来,让吴正领路,去吴家祠堂。
又留下几个人,不许将消息传出去。
路上,卢忠和萧维祯同乘一马“萧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囤积粮食啊是不是要造反啊”
“跟我无关啊”
萧维祯被吓尿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连本官都不敢自称,直接称我了。
“告诉本官,那夜赵荣去哪了”卢忠质问。
“去了王师臣的家里。”萧维祯不敢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
陈循死后,晋商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投奔了李贤。
其实,京畿缺粮,并不是京中权贵搜刮了一波,就导致了大饥荒的
在这之前,晋商就搜刮了好几波。
陈循策划瓦剌叩关的时候,晋商就发现了商机,趁机收购了一批粮食,准备等宣镇缺粮时,高价卖出去。
等战事起来,晋商又趁机搜刮了一波粮食。
山东大涝消息传来后,晋商又收购了一波粮食。
来回三波,京畿已经开始缺粮了。
这个时候,京中权贵为了赚皇帝的银子,高价收粮,直接造成了京畿大灾荒。
其实,京畿早就是一层薄冰,只是被权贵捅破了而已。
到了吴家祠堂。
卢忠让人把看守祠堂的人杀了,然后让吴正指着,把地窖打开。
吴正不敢反抗,打开地窖。
卢忠举着火把先进去,让人小心,千万别引燃了粮食。
结果,走进去后,卢忠瞪圆了眼睛,然后冲出来,一脚踹在吴正的身上“你说这是一点粮食”
吴正惨叫,他脖子、胸口都在流血,真快不行了。
“多少”萧维祯诧异。
“本官用火把照了一下,都照不到头”
噗通
萧维祯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皇帝本就多疑,若知道吴家私藏了这么多粮食,肯定怀疑吴家造反,而和晋商关系不菲的李贤、萧维祯等人,必死无疑了
“还有谁家有粮食说”卢忠知道,自己被馅饼砸头上了,滔天大功啊
“王家、余家、黄家都有”
咕噜
卢忠吞了口口水,照这么算的话,京畿不缺粮了
就吴家地窖里,恐怕有上万石粮食
“那天晚上,你们烧的是假粮食啊”卢忠认为,这是唯一的解释,不然粮食哪来的
就算是反复收,也收不到这么多啊
吴正不敢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其他人遮掩吗”卢忠立刻派人入宫禀告,光靠缇骑,肯定无法控制全部粮食。
他得把功劳分润给锦衣卫和东厂。
这也是卢忠的自保之道,和舒良、金忠比起来,他只是皇帝无奈的选择,舒良、金忠才是皇帝真正信任的人。
所以,他分润功劳给舒良、金忠一些,也能买个好。
“这里不止有今年的粮,很多都是陈粮”
吴正惊恐道“这些都是我家一点点攒下来的”
咔嚓
卢忠狠狠给他一刀“他娘的,糊弄傻子呢”
“新粮、陈粮老子还不认得”
“本官是苦日子出身,从小吃陈粮长大的,会分不清什么是新粮,什么是陈粮吗”
吴正快要被劈死了,脸色煞白,失血过多,张张嘴“救、救我”
“你先说,本官再救你”
“是、是军粮”
轰
卢忠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萧维祯。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坏了,把天捅破了
吧嗒
卢忠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吴正说完,咯咯怪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开心,就是在看卢忠的笑话
“笑你娘个头啊去死吧”
卢忠捡起刀,狠狠一刀,直接把他脑袋剁下来
见吴正被杀了,萧维祯居然松了口气“卢兄,此事事关太大了,如今宣镇就是个马蜂窝啊,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将粮食献给陛下,让陛下去查,咱们不要经手了,行不行啊”
卢忠蠕了蠕唇,他也被吓坏了。
他最擅长明哲保身的,萧维祯的提议,让他心动了。
“老弟,老哥哥是为你好。”
“真的,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咱们肩膀太单薄,顶不住的。”
“信不信,只要查,咱们两个最先死”
萧维祯满脸惊恐,抓住卢忠的手“过去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也当做老哥哥没来过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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