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给朕一个解释”
李贤身体发软,吭哧道“启禀陛下”
“别说了,李玠,打他”
啪
李玠狠狠一个耳光抽下去。
李贤嘴角溢血。
“把木杖给他,用木杖打”朱祁钰让太监将木杖交给李玠。
这木杖三下能打死一个人,若李玠用来打李贤的嘴巴,恐怕一下就能把打死。
奉天殿梃击案,儿子杀爹,李玠的孝名能传到爪哇国去。
“陛下,家父身体不行,微臣请陛下打微臣”李玠跪在地上。
“儿子代父受过,孝心可嘉”
朱祁钰微微颔首“李贤,你来打”
李贤只有两个儿子
这一杖下去,就得没一个。
皇帝一定会让他次子李璋跪在这,继续让他打的
把他打到断子绝孙。
皇帝要杀他,昭然若揭。
他看向胡濙,看向于谦,帮帮我吧
“打呀,你儿子孝顺,怎么不成全他呢”
朱祁钰淡淡道“你要舍不得,就把木杖交给李玠,让李玠打伱”
他在逼李贤,让他出来撕咬胡濙和于谦。
能咬吗
咬死了于谦,以后谁能制衡皇权
生与死摆在眼前,李贤凶狠地看了眼于谦“陛下,老太傅精通医术,他多次私下里与老臣说过于太保的病状。”
“说太保心血逆流,才昏迷不醒的,太保看似痊愈,实则脸如白纸,虚弱无比。”
“陛下爱护太保,请太医给太保治疗,群臣擅加揣测天心。”
“老臣愿意用性命担保,陛下之纯洁”
老臣选择了生
李贤有点东西,每次都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以为次次都这么好运
见李贤反水,胡濙十分无语。
李贤啊李贤,你拖老夫下水,如今却一脚把老夫揣进水里,你可真够绝的。
“李阁老,本天官和你有这么熟吗”
胡濙冷笑“你一个行外人,胡乱揣测太保的身体,意欲何为啊”
“老太傅,陛下关心太保,所以请太医照料太保身体,有何不可”李贤豁出去了。
看着文臣狗咬狗,朱祁钰冷笑“好了,别争了”
“太医,好好检查太保的身体,若出了差错,朕定斩不饶”
“还有你,李贤,表里不一说话颠三倒四,当什么阁臣”
“老太傅,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呢”
朱祁钰把皮球踢给胡濙。
李贤完全傻了,他明明已经站队了呀,为什么皇帝还要拿下他
胡濙咂么皇帝的意思。
皇帝明明可以用李贤为刀,搅乱朝臣的,让朝臣狗咬狗,皇帝却偏偏拿下李贤,他要干什么
清理朝堂
“陛下,老臣以为李贤勾结晋商,阻挠王公公整编京营,此乃罪大恶极,请陛下勒令李贤告老还乡”
奉天殿上一片冷气。
胡濙真够狠的,一出手就拿掉一个阁臣。
“勾连晋商的,就一个李贤吗”
朱祁钰冷笑“林聪、王文、王直,你们都没份吗”
“殿上的,有多少刚从北征回来”
“在宣镇兴风作浪的商贾,不就都是晋商吗”
“晋商的主子,只有李贤吗”
“还有谁自己站出来”
奉天殿上大惊失色,皇帝是嫌阁部高官碍眼了。
每次都让他亲自下场做喷子,实在有失风度。
偏偏阁部重臣,美其名曰他的狗,每次都人帮他喷人,除了会装死之外,一无是处。
这样的朝臣,留着干嘛
王文开始发抖,前日,逯杲千里迢迢回来,把他儿子王伦带入京中,刚碰了一面,就被带入宫里做侍卫了。
作为皇帝的铁杆,王文存在感非常低,每次皇帝陷入险境,他都装死。
皇帝不满了。
要拿他开刀。
林聪更加恐惧,皇帝留着他,是因为铁杆没培养起来,再加上他懂事听话,终究皇帝觉得他没用,不想留他了。
“朕最后给尔等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
王文、林聪、薛瑄都主动爬出来。
“原来都有份啊”
“陛下,是李贤将老臣拖下水的”王文攀咬李贤。
朱祁钰看着这些人,心里恶心。
看向叶盛、白圭、耿九畴等人,谁可入内阁
内阁里放着一群蛀虫,蛀虫也就罢了,偏偏毛用没有。
杀
“够了”
“狗咬狗要到什么时候啊”
“朕给你们权力,是让你们帮着朕,处置天下政务的,不是让你们狗咬狗的”
“罢了”
“朕真累了,今天不想再杀人了”
“传旨,李贤督抚辽东,王文督抚云南,林聪督抚山东,萧镃督抚南直隶,薛瑄任广西布政使。”
“任于谦为内阁首辅,张凤、俞山、叶盛、吕原调入内阁。”
“调平江侯陈豫、安远侯柳溥、宁远伯任礼、毛忠回京”
原来注脚在这呢
皇帝要把兵权和于谦剥离。
兜这么大的圈子,一是清理内阁,二是让于谦不掌兵权。
胡濙深深地看了眼皇帝,这步棋走的妙啊。
内阁首辅,能和兵部尚书比吗
等皇帝彻底整编了京营,于谦的影响力就被削弱到最低,届时,皇帝想怎么拿捏于谦,于谦都得乖乖听话。
黑化了又如何
朕才是皇帝
李贤等人拼命给皇帝磕头谢恩,这哪是惩戒啊,是奖赏啊
这朝堂上,危如累卵,离开才好啊
却在这时,有太监禀报,范广在宫门口请求觐见。
很快,范广入殿,叩拜行礼后,慨然道“启禀陛下,团营和京营对峙,请陛下解难”
“对峙京营为何要对峙啊”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京营兄弟不愿意交出兵器,双方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
难怪于谦不急呢。
京营被于谦经营了八年之久,又打了一次大胜仗,于谦威望高到了顶点,想动京营,得先动于谦。
朱祁钰目光一厉,干脆让太医弄死于谦算了。
“范广,你怎么看”朱祁钰试探范广。
范广犯了难了,他心知肚明,这是于谦在和皇权抗衡,而他是皇帝的人。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欲速则不达,若想令京营快速整编,非于太保不可”
范广这话,惹得朱祁钰不快。
若范广说,愿意为他孤注一掷,大不了就血流成河,再征兵便是,他反而觉得范广忠心可嘉。
“宣于谦过来。”朱祁钰不动声色。
就这般退了
很快,于谦英姿飒爽入殿,拜服在地。
看见于谦还活着,胡濙松了口气。
李贤倒了,但他和于谦联手,能制造出无数李贤出来。
“于谦,朕让你去整编京营,可否”
“微臣遵旨,请陛下给微臣半年时间,京营必按照陛下所想,整编完毕”于谦不卑不亢。
又是半年
“朕打算让你做内阁首辅。”
“微臣遵旨”于谦老老实实听话。
“兵部侍郎,你有什么人选推荐的”朱祁钰问。
“微臣没有人员举荐,请陛下任免”
于谦,也怕死了。
以前的于谦,根本不会害怕。
更不会进入内阁。
“老太傅,你怎么想的”朱祁钰又问。
“老臣听从陛下之命”
胡濙跟紧于谦的步伐,也在向皇帝服软。
“罢了,整编京营便交给于太保吧,半年后,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钰站起来,宣布退朝。
有些虎头蛇尾。
不能一口气拿下京营,以后就没机会了。
所谓半年,不过是托辞罢了。
那就把京营派出去,消耗掉
于谦想跟朕玩,看朕怎么把京营踢出京城的
朱祁钰目光如刀“李贤、王直、王文、林聪、薛瑄留下”
五人身体一僵,难道皇帝又反悔了要杀了他们
“范广也留下。”
朱祁钰带着他们进了勤政殿。
李贤等五人瑟瑟发抖。
“李贤,朕没杀你,是看在你往日略有苦劳的份上,知道了吗”
朱祁钰语气冰冷“说说,朕为何让你督抚辽东”
“陛下想诏回曹义三将,又担心焦礼、施聚不可靠,把曹义留在辽东,又势单力孤,所以派老臣去辽东,老臣经营辽东,必然以稳定为主”
李贤真的是劫后余生。
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网开一面,没有杀他。
“不是稳定辽东,该打就打,女真也是心腹大患,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
“朕派你去辽东,给你权宜之权”
“可开关打女真、鞑靼,随便抢掠,也可守城不出,打了胜仗朕赏你,打败了朕不罚你。”
“还有,你去辽东,必须同化朝鲜,这是朕派你去的最主要目的。”
“朕不瞒你们,朕要归化朝鲜。”
朱祁钰实话实说。
李贤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皇帝是罚他,还是故意放他离开朝堂,竟有些受宠若惊。
“陛下,朝鲜地峡人穷,没什么油水,多次欲内附大明,朝堂都予以拒绝了。”李贤小心翼翼道。
没错,朝鲜确实穷。
但是,朝鲜的地缘很重要,开发东北,不安定因素首先是女真,其次是朝鲜。
而且,朝鲜号称小中华,汉化起来相对容易。
还有一层原因,朝鲜和倭国近在咫尺,占据朝鲜,就能兵出倭国。
“朕知道,朝鲜要的内附,只是名义上的内附罢了,当不得真。”
“朕要的归化,是要把朝鲜变成大明土地”
“朕要修建驿道,征召夫役,祸害的是朕的子民,朕不忍心,而朝鲜人多地峡,正好可以大用。”
朱祁钰实话实说“地方那么小,就移居中原啊,来中原做苦役,总比挤在小小的弹丸之地强。”
朝鲜地皮是穷,但人多呀,都是劳动力,不好好利用多亏呀。
这是给朝鲜人的恩惠。
让他们变成大明人,那是大明君父赐给他的好机会,还敢挑三拣四活得不耐烦了
信不信,朕一道圣旨过去,朝鲜便会送来无数户口来做徭役。
哪国权贵会把百姓当成人啊
李贤抽抽嘴角,忽然发现,去督抚辽东,说不定会成为他仕途的转折点。
“老臣明白”李贤恭敬磕头。
“李贤,朕选你去,是知道你的能力,把精力放在政务上,你就是朕的左膀右臂。”
朱祁钰语重心长道“在辽东,大胆去做,不要怕惹恼了女真、鞑靼,威望是打出来的”
“你从翰林院挑选一批进士、再从民间招一批举人跟你去辽东。”
“汉化为主,打仗为辅。”
“军需也无须操心,朕从中枢给你转运钱粮,兵不够,朕把京营派过去给你用。”
“朕知道,朝鲜上流权贵会说雅言,不许底层百姓说汉话,你此去便要打破此规则,让百姓说汉话,这是朕给朝鲜的恩赐,若有人敢忤逆,直接派兵打他”
“鞑靼你们打不过,朝鲜还打不过不恭顺,就给朕打”
“朝鲜出美人,京中权贵都喜欢小脚女人,便让朝鲜女人裹脚,送到教坊司,朕以市场价收购。”
“朝鲜、女真奴隶,朕也花钱买。”
“记着,多多运人过来,辽东也要开发,就用女真人、朝鲜人来做。”
“做狠点没事,他们人多,随便消耗。”
“若学会了汉话,便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说了很多,才郑重道“李贤,朕把辽东交给你了。”
“只要你在辽东做出政绩来,内阁首辅的位置,朕给你留着”
这番话,实在让李贤受宠若惊。
仿佛朝堂上的喊打喊杀,只是一场戏。
李贤也懵了,皇帝好像是真疯了
“林聪,知道朕为何让你督抚山东吗”朱祁钰看向林聪。
林聪脸色发苦。
山东千头万绪,尤其上面坐着一个土皇帝,他怎么搞
“朕知道,山东有个土皇帝,流民、流匪遍地都是,中枢派去山东一批一批人,却都杳无音信。”
“山东很乱,朕心知肚明。”
“之所以让你去,朕打算整饬山东了。”
林聪浑身一抖,难道真把北孔安置去捕鱼儿海
朱祁钰看向李贤“等李贤在辽东打出威风,便开始平整土地,填补沼泽,开发辽东,届时朕打算在辽东建一座城池,安置北孔”
嘶
林聪倒吸一口冷气,皇帝是真狠啊。
“你去山东,朕赐你天子剑,阁臣之名你还挂着,堂堂内阁宰辅入主山东,足见中枢多重视”
朱祁钰认真道“朕打算从京营中,派出一个团营,随你去山东。”
“老臣遵旨”有了一万五千人的底气,林聪心情振奋。
林聪小心翼翼道“老臣想请陛下派一良将,山东流匪多如牛毛,若无良将坐镇,老臣有所担忧啊。”
“平乡伯陈辅,乃是朕的心腹,由他领兵随你去山东。”
平乡伯陈辅,父亲是陈怀,死于土木堡,他家本来没有世券,是朱祁钰赐他世券,由陈辅世袭爵位。
“谢陛下隆恩”林聪松了口气。
“萧镃,朕将任礼和陈豫调出南直隶,派你南京守备,你确实有泥塑阁老的称号。”
“但朕是知道你的能力的。”
“你去南京,一来为朕打前站,朝政安稳之后,朕就会抚幸南京,坐镇江浙,原因你想必清楚。”
“二来,南京势力错综复杂,只有你这样的老臣坐镇,朕才能放心。”
“三来,朕需要你去南京,帮朕选荐良才,不看出身,只看才华。”
朱祁钰抓住萧镃的手“这几个月,苦了你了,朕心中有数”
萧镃没想到,他居然能全乎地离开京师。
真的泪如雨下。
朱祁钰以为他是感动的。
“薛瑄,朕选派你去广西,是希望你将文萃带去广西,迅速同化广西苗僮诸族。”
“朕跟你交个实底,朕要动宁藩,不久江西就要乱。”
“但是,广西不能乱”
“朕派你去,就是稳住广西”
“你可能不是一个好宰辅,但巡抚地方,你必定事半功倍”
朱祁钰无比认真道“朕知道广西不好守,同化各族,更是难上加难,但中枢可给你政策,你时时将广西情况,奏报于朕,让朕看到,真实的广西,能做到吗薛瑄”
“老臣定不辱使命”薛瑄恭恭敬敬磕头。
他早就不想当这个宰辅了,每天站在风口浪尖上,在刀尖上起舞,真是心惊胆寒。
终于能离开京师了,他心情是无比雀跃的。
“王文,知道朕为何偏偏把你派去了云南”朱祁钰看向王文。
“乃是陛下爱臣。”王文趁机拍马屁。
“没错。”
“论督抚,云南最难。”
“而你是朕的人,所以朕派你去解决最大的难题”
“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要迅速同化西南诸族,让各族迅速汉化”
“三年”
“朕给你三年时间,汉化云贵川湘中的蛮族、土人”
“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只要能迅速同化,要兵要将要钱,朕都给你”
“朕先抛砖引玉,云贵木料多多,朕打算让皇家商行多多做木料生意,转运到京中来,正好朕打算要多建些建筑。”
“农闲时,你多多征召夫役,开山凿路”
“给夫役些钱,这钱内帑来出。”
“那些土司你暂且不要动,该给的封赏都给他们,就是慢慢修路,慢慢开山,慢慢叫人汉话,三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云贵川湘”
朱祁钰谆谆道“朕说的不一定对,但是,朕把能给你的,都给你”
“三年之后,只要你做出功绩来,朕封你三孤之职让你做天官”
王文唏嘘,却觉得陛下太着急了。
汉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陛下偏偏要用三年,而云贵实在太大了,不知道要撒进去多少银子,才能见到效果。
一旦银子花多了,皇帝还会这般好说话吗
“王文,你可小瞧了云贵,云贵可是宝地啊,无非是受限于运力,运不出来罢了,只要把云贵的东西运出来,那都是黄金”
朱祁钰道“到了云南,便联系黔国公,有困难就去找沐琮,朕把旨意给你。”
他并不怀疑沐家有自立的可能,因为云南太穷了
当大明的国公多舒服呀,自立干什么啊
“还有,重开茶马古道”
要说开茶马古道,就绕不过去麓川王国。
说到麓川王国,就得大明之耻,四征麓川,败得像条狗。
所谓的胜利,不过剁掉一条腿,然后贴个创可贴装饰罢了,从那时起,天朝上国的尊严,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麓川要土地,便让给他些,云南大得很,我们不要土地,要人口,尤其是汉化的人口。”
朱祁钰咬牙道“三年,三年之后,朕亲征麓川,必然灭其国杀光其民”
“王文,朕给你的任务最重。”
“云南汉化太慢了,朕想亲征麓川,想亲手终止这段耻辱历史,但必须要有汉民支持。”
“到了云南,中枢给不了你多少支持了。”
“朕给你一个团营,再派一老将跟着你。”
朱祁钰第一个念头就是杨宁,杨宁参与过第二次征讨麓川,因功升官,如今因为足疾,在南京做刑部尚书。
“让杨宁和韩宁带兵,随你去云南。”
韩宁,是韩青的儿子,北京保卫战时,韩青守卫紫荆关,力竭而亡,堪称英雄。
“王文,你为人刚直,不懂变通,到了云南,恐怕要吃些亏。”
“记住,朝堂不是派兵打麓川之战去了,而是让你汉化云贵,守住汉地即可,蛮人、土人的地盘尽量不去,然后加大贸易,吸引其民下山。”
“朕再叮嘱一点,不许另眼看待苗民,云贵之民,皆是华夏苗裔,是朕的儿女,你若另眼看待,朕可饶不了你。”
朱祁钰警告他。
“老臣知道”王文赶紧道。
交代完毕。
朱祁钰环顾五人“朕革除尔等阁臣,并非是责怪,而是为了朕的雄心”
“朕赐尔等天子剑,给你们权宜之权”
“朕只有一个要求,朕的话,你们时刻记在心上,朕的要求,你们必须做到”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朕说了,你们要什么,朕给什么,要什么支持,朕给什么支持”
“朕就要看到结果”
“明白了吗”
李贤五人跪在地上“臣等明白”
“诸卿,朕在朝堂上,对尔等多狠,出了京师,尔等便有多快活。”
“出了京城,你们便不是帝党了。”
“无论朕做了什么,都不会拖累你们”
“你们是被贬谪出去的。”
“朕用心良苦,尔等要明白”
朱祁钰语重心长。
五人叩拜,王文哽咽道“陛下拳拳之心,老臣感激涕零。”
让他们五个下去。
独留范广,朱祁钰整理下心情,幽幽问“朕派出去两个团营,你说京营中,哪两个指挥使不听话啊”
范广一愣,旋即明白,皇帝是趁机蚕食于谦的兵权呢
宣镇三败,十团营,损失了两个,尚未得到补充。
皇帝又一脚踢出去两个。
于谦的兵权锐减。
攻守之势异也。
所以,皇帝把范广留下来,因为范广手里还有两个呢。
范广点名朱仪、朱永手里的团营。
一个踢去山东,一个踢去云南,再回来的时候,是谁的兵,可就说不准了。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眼范广,嘴角翘起“起来吧。”
“于太保变了,变得有功利心了。”
范广不敢接话。
“不过也好,整天要做圣人圣人的,哪里有半分人的模样,有功利心好啊,朕就怕他丧失了功利之心。”
“范广,朕不让你站队,你是军人,不该掺和肮脏的政治。”
“但你要记住了,这天下是谁家的”
朱祁钰点他。
“微臣知道得一清二楚,天下皆是陛下的”
“微臣拜谢陛下,为臣女赐婚”
范广也聪明了,陛下将他小女儿,赐婚给于康。
以前,于谦不和陛下针锋相对时,大家其乐融融,是亲戚。
可是,当于谦咄咄逼人的时候,于康就是制衡于谦的那张牌,而握住于康这张牌,就得先握住范广。
范广这是表忠心呢。
“起来吧。”
算范广过关了。
“朕打算拆分京营成军,按照朕的意思办。”朱祁钰道。
“微臣遵旨”
把范广打发走。
朱祁钰戳戳眉角,有点累了,让太监伺候眯一会。
起来后批阅奏章。
周一清又上书,控诉宁藩不知收敛。
“宁藩要按捺不住了,若是造反该多好啊。”朱祁钰啧啧。
宣镇大捷,传告天下,宁藩应该不敢造反了,可惜了。
“皇爷,徐有贞书写完毕。”冯孝进来禀告。
“哦”
朱祁钰把徐有贞给忘了,当时让他把治水经验写出来,让连仲跟着学,有一段日子了。
“都写完了呈上来。”
冯孝拿着誊写好的。
朱祁钰一目十行,有些看不懂。
“连仲怎么说”
“连公公啧啧称奇,不断夸赞徐有贞是治水大才。”冯孝回禀。
的确,徐有贞是有才啊。
奈何不是朕的人,朕不放心用啊。
“这治水的人才,朝中就没有了吗”朱祁钰想杀,又舍不得。
“启禀皇爷,奴婢就知道魏骥一人。”
“魏骥不是辞官归隐了吗”
真别说,魏骥是个全才,参与编撰永乐大典,素有文采,又于兵事上献计献策,还是个治水能人。
偏偏,这样的人,在景泰初年便辞官归隐了。
“奴婢看您想人才都愁白了头发,所以想请老大人出山,为您排忧解难。”冯孝小心翼翼道。
他和皇爷不比从前亲密,举荐人才这种事,是干涉了朝政的。
“夺情启用。”
朱祁钰决定“派人将魏骥接到京中来,若能担任官职便担任,不能担任了,就将治水经验编纂成书,传于后人。”
“对了,你可知王来上任时,带走了谁”
朱祁钰忽然笑起来“带走了陈泰,他说陈泰打仗不行,建造城池是一把好手,把朕乐死了,当时陈泰的脸,都黑了,哈哈哈”
冯孝见皇爷心情好,赶紧吹捧几句。
“唉,若这些老臣都活着该多好。”
“今天奉天殿上,朕想干脆把李贤等人都杀光了”
“却还是忍住了,都杀光了,谁给朕干活呢”
“天下有能力、有经验的人太少了,干脆,把他们踢出京师,让他们给朕卖命,干得不好朕就骂他们,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地方也该整治了,先从京畿开始吧。”
“把蒯祥、陆祥都宣来。”
“奴婢遵旨。”冯孝可不敢回复皇爷的喃喃自语。
很快,蒯祥拄着拐杖进来。
一个工匠,做到了工部右侍郎,实在是厉害。
跟着蒯祥一起的,也是工部右侍郎陆祥,陆祥是雕刻大师,宫城里的很多雕刻,出自他的手。
“平身。”
朱祁钰打量这俩老头一番。
蒯祥黑瘦黑瘦的,手上都是老茧,却十分壮硕。
陆祥则白胖,手上都是刀口,却总笑着,笑容可掬。
“如今京师粮食充足,朕打算修缮宫殿了。”
“你出的图,朕也看了,很是满意。”
“朕打算在乾清宫侧,建造一座养心殿,养心殿旁边,建造军机处。”
“仁寿宫、庆慈宫都需要重建。”
朱祁钰道“你有什么看法”
“回禀陛下,老臣这就回去制图,图制好后,请陛下阅览。”蒯祥十分恭顺。
工匠出身的他,谨小慎微。
能走到这一步,除了靠精湛的技艺,就是谁都不得罪的作为信条。
“不必给朕看了,你看着建造便好。”
朱祁钰道“蒯祥、陆祥,朕诏你来,是有事交代你。”
“陛下请说。”蒯祥、陆祥跪在地上。
“你们手艺精湛,世所罕见,朕希望你们能把手艺传下去,让更多的木匠、石匠学会你们的手艺。”
“朕知道,你们都有独门绝技,向来敝扫自珍。”
“朕让你们全部外传,是难为了你们。”
“但是,朕不希望你们的技艺失传。”
“朕告诉你们,朕今年扩建了京城,明年还会扩建,未来还要扩建南京,甚至,朕在恢复蒙元疆土之后,打算立下十都。”
“这十座大城,朕都想让人看到你们的技艺”
蒯祥、陆祥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不敢有兴趣。
恭恭敬敬磕头“陛下之命,老臣不敢藏私,老臣这就广收徒弟,传承技艺。”
“好,你们能理解朕的苦衷,是有孝心的。”
朱祁钰虚扶,让他们起来“太祖对爵位有所规定,朕不能封你们爵位,但是,朕会赐你们金符”
蒯祥瞳孔一缩,于谦被赐下玉符之事,在京中已经传开了。
而且,皇帝对符牌极为谨慎,轻易不赐。
符牌在京中,变得比爵位都值钱。
“朕允你们编纂成书,刊刻后传于天下,朕也收藏一本入藏书阁。”
陆祥张开嘴巴。
编书,那是读圣贤书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他区区匠户,能编书吗
“朕允你们编,朕亲自给你们做序,由经厂刊刻,传于天下。”
朱祁钰笑道“朕掏银子刊刻,保证精美,让藏书家去收藏你们的书,让后世万代人,都能看到你们的著作”
“老臣谢陛下隆恩陛下天恩浩荡,老臣必将毫不保留,传于世人”蒯祥激动得流泪。
和藏私比起来,名垂青史,谁不愿意啊。
“好,等你们成书,朕就赐你金符”朱祁钰笑着让他起来。
又说些建筑的事情。
“朕会让皇家商行采购木料。”
朱祁钰目光一闪,辽东、云贵、广西都出木料,正好可以开拓商业为名,给土人好处,迅速归化土人。
“陆祥,你雕刻得栩栩如生,但也可以把人做成雕塑,如绘画一般。”朱祁钰对陆祥比较感兴趣。
“启禀陛下,雕塑人的话,是对人的不敬,老臣不敢。”陆祥小心翼翼道。
“尊敬放在心里,如佛像道尊,不也铸造金身了吗谁不尊敬了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回去便雕塑几个人,送到宫里来,让朕看看。”
“老臣遵旨。”陆祥不敢忤逆皇帝。
打发走蒯祥、陆祥,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章。
胡汉之分。
郭登上奏疏,说关西七卫闻听大明战胜瓦剌,请求内附,他论述了胡汉之分。
大明有很多归化的胡人,几代之后,完全把自己当成大明人了。
如陈友,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回回人。
“会说汉话者,为汉”朱祁钰朱批。
又添了几笔“不许关西七卫迁居内地,朕有重开河套之心,若有战事,尔可开关助战。”
“郭登,可同化长城附近牧民,会说汉话者为汉。”
写完,他放在一边。
朱祁钰认为,若论纯血统的汉人,恐怕早就没有了。
汉人,是一个符号,是文化符号,我们说着一样的话、读着一样的书,便是汉。
不分面貌、肤色、种族。
回回、畏兀儿、蒙古、苗,皆可为汉。
“请胡濙、于谦来勤政殿。”
等他们过来,朱祁钰便把朱批的奏章给他们看。
“陛下想汉化胡人”胡濙看穿了皇帝的心。
“没错,朕想快速汉化,然后兵出河套,收复河套。”朱祁钰直言不讳。
见皇帝的态度,胡濙也放松了些。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和李贤等人谈了什么,却隐隐猜出来,皇帝的野心。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于谦慷慨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胡人,大明强大时,会依附我们,等大明衰落时,便会露出獠牙,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朱祁钰看向他“太保以为如何”
“看着他们被瓦剌攻破,坐收渔翁之利。”
“胡族向来记吃不记打,打得越狠,他们越卑服于大明。”
于谦正色道“陛下想鲸吞河套,中原之民未必愿意移民过去。”
“等到西番战败,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可令边镇出关接引,接引他们入关,然后攻占河套之后,将他们安置在河套上。”
“一来,生死面前,他们会心甘情愿汉化。”
“二来,漠北打仗,只杀人抢掠财货,双方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是死结了,投降大明,我们也可安心。”
“所以微臣认为,陛下应该留中不发,等着西番大乱。”
“此番瓦剌损兵折将,必然得从别的地方补充财货、兵力,微臣以为,西番是最好的选择。”
胡濙颔首,于谦分析得很有道理。
“好多财货都被瓦剌夺走了,我们却要贴钱供养这些人,亏了呀。”
朱祁钰目光闪烁“能不能假扮瓦剌,打劫西番”
嘶
于谦倒吸口冷气,本以为自己够阴狠的了。
和陛下比起来,真的小巫见大巫啊。
“陛下,煌煌大明,岂能做贼人之事”胡濙不忿。
“老太傅,反正他们是肥羊,咱们不宰,也是瓦剌人宰,谁宰都是宰”
“若把关西七卫给宰了,河套就没了掣肘,咱们就能顺利接收河套。”
“瓦剌兵呢,没抢到西番,就得往西域走,说不定,西域诸国遭殃了,还得向大明求助呢”
“到时候,咱们也可借机重开丝绸之路啊。”
朱祁钰说到这里,居然乐了起来。
有您这样的皇帝,也是西番倒霉。
“太保,你说如何”朱祁钰兴致勃勃问。
于谦翻个白眼“西番被抢了几波了,剩下的东西,咱们也看不上”
“太保,你看不上,大明百姓看得上啊”
朱祁钰笑道“咱们抢回来后,就卖给百姓。”
卖
您这生意做的是真精啊,谁也别想占您便宜
“怎么样”
看着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于谦苦笑“倒是可以一试。”
“传旨,大同、太远、延绥、宁夏、固原、五镇总兵,派人扮成瓦剌兵,劫掠西番”
嘶
皇帝真写成圣旨传下去了。
这圣旨可要被记在史书里的,皇帝是真不要身后名了。
“抢来的东西,归兵卒所有,不必上交了。”朱祁钰也觉得西番太穷了,没什么油水。
“陛下圣明”胡濙恭维一声。
“多杀些人,扮得像一点,抢掠完了,各镇准备开关,接收难民内迁。”
朱祁钰嘴角翘起“等建完宣镇,朕就收回河套,赔钱也收,内帑出”
至于被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呗。
谁让大明就是强呢
朕就这般霸道,大明人也这般霸道不服就去死
胡濙想劝,于谦却摇摇头。
“太保为何不许太傅劝朕”朱祁钰看到了。
“回禀陛下,若无西番捣鬼、瓦剌劫掠,河套说不定能自给自足,微臣相信,宣镇一仗,起码能让大明边关太平十年”
于谦有这个自信。
“那不恰恰说明,如今正是收回河套的良机嘛”
朱祁钰神情有些振奋,站起来激动道“朕派京营,出征收复河套收回故土”
一提京营,于谦面色苦涩。
皇帝强行把京营派出京城,吃相太过难看,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啊。
他手中兵力锐减,若再派出两个团营出去,他可就一点兵丁都没有了,拿什么和皇帝抗衡
就凭两次大功的不败金身吗
朱祁钰看着他,笑了。
和朕斗
除非你想谋朝篡位,否则,朕就是皇帝,朕就是能把京营踢出京城,不接受整编,就去边疆吃沙子吧。
看看军中上下恨不恨你于谦
等过几年回京,这兵丁是谁的,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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