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孙太后厌恶地瞪了眼常德“你再胡闹,死的就是哀家,死的就是漠北王了”
“女儿知错了”常德跪在地上,往日的荣光从她身上褪去,变成个普通女人。
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看不出来
当初就是把你宠坏了。
孙太后顿感绝望“陛下怎么说”
常德惊讶于母后的称呼,不过,真如陛下所说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未尝不是好事。
“陛下并未怪罪女儿,女儿也知道错了。”常德可怜兮兮道。
实锤了
皇帝自导自演的好戏
孙太后一眼就看穿,偏偏常德傻乎乎的配合皇帝演戏,然后被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蠢货,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
别让她再进入漩涡里了。
皇帝是借机敲打她和漠北王呢,诸王入京,举办家宴之时,伱们可不能说错话呀。
他在南宫一口气封了三个亲王,说明他对漠北王的态度很满意。
“罢了,你向他赔个不是,他会册封你为长公主的,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宫了。”
孙太后对常德是既爱又无奈。
常德满脸讶异,我犯了这么大错,还会升位为什么
“你也累了,去歇息吧。”孙太后挥手让常德退下。
她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窗外。
永寿宫和当初的仁寿宫一样热闹,来来往往的宫人,在身边伺候。
但是,她却不寒而栗。
等到她这把刀,钝了、不管用了,就是她寿终正寝的时候
皇帝对他们娘仨儿,只有恨
乾清宫里。
朱祁钰正在思考。
再征兵的话,恐怕会有更多的耕地撂荒,农耕不善。
而且,征兵容易,裁撤难啊,等战事过去,如何裁撤是个难题。
朱祁钰抱手环胸,敲打着大臂“让鸿胪寺,派人出使准噶尔部,大明愿意和准噶尔部开边贸。”
退让,是他唯一的选择。
“再派使者,去安抚关西七卫,能招降最好;若关西七卫视大明如仇寇,就派甘肃镇开关抢掠。”
朱祁钰打关西七卫,是告诉准噶尔部,你若不识相,大不了就打一场
该派谁去坐镇甘肃卫呢
要懂一手打一手抚,镇守西部边陲。
“宣张固和寇深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张軏给他捅个大篓子。
但是,张軏的行踪,其实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张軏在京中露面,就被张忠报与宫中。
张忠,早就投靠了他。
借用张軏,敲打常德、漠北王。
一手怀柔,一手敲打,是他一手策划,演给宫中、朝堂看的。
无非告诉孙太后、漠北王,安分一点,否则诸王入京,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他在为诸王进京,清理最后一块绊脚石。
马上,诸王就全部入京了。
漠北成了一个泥潭,瓦剌、鞑靼停止了内斗,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大明。
于谦一战打崩了杜尔伯特部,竟导致草原各部罢兵不战。
偏偏,各部互相挟制,彼此制衡。
正思考着,张固和寇深进殿。
两个人满头大汗,天气十分炎热,进殿行礼。
“两位爱卿,看看这个。”朱祁钰把密奏给他们看。
“张軏简直禽兽不如”
寇深气得把奏章丢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请斩英国公一脉”
张固垂垂老矣,近来又住在兵营里,太医说他身体愈发糟糕,应该弃官归隐,调养身体。
“陛下,准噶尔部西行,若是真和张軏达成协议,说不定会攻打宣镇,以宣镇做突破口,切断大明西翼。”
张固看向墙上的地图,认真道“老臣自请去西部,为大明镇守边陲”
“张固,你的忠心,朕受之”
朱祁钰站起来,指着地图上说“朕请二位来,是想请二位,出镇边陲,但张固身体不好,寇深,朕只能请你去了”
“微臣愿意为大明赴汤蹈火”寇深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起来”
“寇深,你年龄也大了,身体也那么好。”
“朕本想着,让你在京中,为大明效力,颐养天年。”
“结果还得请你们这些老将,为朕奔波,朕心中有愧啊”
朱祁钰神情唏嘘。
“陛下万万不可这般说,大明养士,仗节死义,正是今日老臣愿意克死边陲,决不许番人、鞑人入寇,护佑边陲平安”
寇深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朱祁钰十分感动,指着墙壁上,复刻勤政殿的地图“朕令你镇守甘肃,安抚西番。”
寇深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他想征战沙场,而不是和关西七卫那些废柴周旋。
“寇深啊,朕知道你允文允武,能屈能伸,所以才选你去。”
“如今边境全是战事,烽烟四起。”
“当分清主次,当务之急是击退鞑靼,怀柔兀良哈,稳定辽东。”
“至于准噶尔部,朕推测,是打秋风来了,而不是真的要割让西陲。”
“但关西七卫不一样,朕一直想重开西域。”
“七卫离开大明已经很久了,朕有心收回七卫,所以派你去,目的是一手怀柔,一手刀子。”
“该打就打,该收就收”
“适当时候,可以往西收复失地”
寇深瞪大眼眸,收复关西失地,那是彪炳史册的功绩啊。
皇帝一直想扶持文臣入勋贵,壮大勋贵,他若能怀柔关西七卫,封侯是跑不了的了
“没错,等你收复失地,朕便封你侯爵”朱祁钰语气激昂。
寇深却幽幽一叹。
大明爵位真是人憎狗嫌。
朱祁钰略显尴尬,幸好张固岔开话题“陛下,收关西易,治理关西难啊。”
“今年北旱南涝,内地粮食尚且短缺,支撑一个河套,已经难上加难了。”
“若是再收关西,如何维持啊”
张固充满担忧。
认为皇帝此举,空耗钱粮,最后还是放弃了事。
不过,对怀柔关西七卫,化胡为汉,他倒是并不反对。
“你说的有道理。”
“一个河套,已经让中枢绞尽脑汁了,老太傅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做错了。”
“但是老爱卿,朕相信,朕的梦是上天指路,真有耐寒、高产的作物。”
“这一次,朕不胡闹了。”
“若是没有朕梦中的粮食,便不收关西之地了。”
“朕知道,河套一地,需要内地供养,给内地百姓增加了无数负担,又要征召大军,防卫河套沿岸,朕心里愧疚啊”
“但是,这种作物一定有朕相信朕的梦境”
“寇深,此去甘肃,朕给你最大的支持”
“朕任你为督抚,总督甘肃一切军政”
“你需要什么,随时给朕上密奏,能允的,朕都允你,不能允的,朕也想办法支持你”
朱祁钰拉着寇深的手“朕把甘肃镇交给你了”
“老臣谢陛下信赖之重恩,老臣必定以死报之”寇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
也许他这一去,再也回不了内地了。
朱祁钰扶起他“朕希望,有一天,天下承平,老臣老将不再奔波。”
“老臣也想看到那一天”寇深冲着朱祁钰笑了。
笑容充满悲凉。
客死他乡,对他们过于残忍。
“朕有愧”
朱祁钰长舒口气,寇深跪下请罪。
他摇了摇头“寇深,去准备准备,即日启程吧。”
“老臣遵旨”寇深眼泪流下来。
他刚走到殿门口,朱祁钰忽然叫道“寇深,活着,等朕封你侯爵等着等着”
“老臣等着”寇深跪在殿门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朱祁钰心情唏嘘,这一去,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收拾心情,看向张固
“张固,之前朕赐你军名为玄甲军,后改为解烦军,因为朕要让你移镇蓟州镇”
“改原蓟州镇兵丁为玄甲军,定额三万人,朕要实额,不要弄虚作假”
“蓟州镇不复存在,玄甲军隶属于京营。”
张固脸色一变“陛下,京中十分空虚,恰逢天下诸王入京,老臣绝不能出京啊”
“无妨,朕会调河南备操军入京。”
朱祁钰面容坚定“朕之前说过,蓟州镇离京城甚近,无地可分,朕不能让军户饿肚子啊。”
“所以改革蓟州镇兵丁为玄甲军,隶属于京营,这样就可以在京畿分地了。”
“而从蓟州奔赴京城,也就一天半时间。”
“倘若漠北各族攻打京师,蓟州镇随时能驰援京中。”
“张固你放心,项忠出京,带着朕的圣旨去的,是调备操军入京的圣旨”
张固脸色微变。
这调兵的圣旨,并未经过兵部啊
虽然如今兵部尚书空缺,但还有左右侍郎,陛下调兵,虽然出军机处,却要经过内阁和兵部核准才行。
可是,皇帝私自调兵,瞒过了朝野重臣。
执行者乃是背嵬军总兵项忠。
项忠出身文臣啊,却彻底站在皇帝那边去了。
张固有点明白了,他被调去蓟州镇,是皇帝担心,他对藩王过甚,引起文臣的反对。
所以提早将文臣武装踢出了京城。
美其名曰是镇守蓟州镇,其实是不允许他在京中瞎搀和,给文臣撑腰。
“老臣领旨”张固敢说什么
连朝野诸臣都毫无办法,他张固敢说什么
“朕让施聚和焦礼,任玄甲军左右总兵,总额三万人,暂不拆分,暂时镇守蓟州镇,准备随时驰援辽东”
张固眼眸一暗。
皇帝是让文武制衡,保证蓟州镇不乱。
而施聚和焦礼,显然并未赢得皇帝的心,皇帝还是对异族汉化的将领,不是十分信任,所以不拆分玄甲军。
“你就留在蓟州修养身体,朕派个御医随行。”
“张固,你的身体重于泰山。”
“朕叮嘱寇深,让他等着”
朱祁钰拉起张固“张固,你也等着,等着朕封你爵位”
“你若实在嫌弃,就等着看儿子考取科举。”
“朕定下来,六月便要春闱了。”
“明年、后年朕都会开恩科。”
“张固,选文选武,你都可以选择,朕只要你活着”
这番话说得张固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老臣等得起,等得起”
“等着,你们都好好活着。”
“等着朕封你们爵位;”
“等着你们的儿子登进士第,光耀门楣”
朱祁钰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
又嘱咐几句,打发他离开。
“传旨,令任礼、陈友、柳溥、毛忠、刘广衡任军机大臣,入职军机处,参赞军务。”
朱祁钰想直接封伯。
但想想还是算了,必须要有足够的功劳,才能封爵,这是祖制,不能坏了。
“把许贵叫来”
朱祁钰一直都很看好许贵,奈何许贵身体愈发不行。
“奴婢遵旨”
朱祁钰看着地图,宁夏镇也该派个妥善的人去。
“冯孝,宫中传出旨意去,边镇的镇守太监,听命于各镇督抚,不听命者,杀之”
朱祁钰目光凌厉“大战在即,别给朕添堵。”
“奴婢这就传下旨意”冯孝吓了一跳。
宫中太监在地方放肆,那是皇帝给的权力,索取的很多贿赂,都会返入宫中,虽然这钱皇帝看不到,却是给了宫中太监们的孝敬。
这一大笔,是宫中太监的主要收入。
朱祁钰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但如今不行了,边镇要打仗,不能允许太监们胡来了。
“冯孝,你派几个贴心人,亲自去,警告他们,收起爪子。”朱祁钰又叮嘱一句。
冯孝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磕头称是。
朱祁钰换上常袍,常袍是丝绸制的,凉快一些,坐在案上处置奏章。
殿外传来一道咳嗽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影,走进了大殿,叩拜行礼。
“许贵”
朱祁钰看了一眼,竟吓了一跳。
本来壮硕的许贵,如今竟骨瘦如柴,面如缟素。
“启禀陛下,是微臣”许贵磕了个头。
当年许贵极为勇猛,孤身入敌营,拎着大刀和瓦剌人砍得有来有回,绝对是天降猛将。
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许贵,怎么如此糟践自己啊”
朱祁钰竟有些悲从中来,许贵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景泰三年,因为太监韦力转进言,才诏他入京,一转眼才五年过去。
这许贵曾是石亨的标下,要不是病成这样,早就被清算了。
“回禀陛下,这是微臣的报应啊”
许贵趴在地上,哭泣道“微臣戎马半生,杀人如麻,这是报应啊”
“不许胡说”
朱祁钰站起来,扶起许贵“你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要是有报应,冲着朕来,朕给你扛着”
“陛下不可这般说,陛下天潢贵胄,不能为臣这样没用的人担啊啊”许贵口齿不清,激动之下,说不出来什么,还要跪下。
朱祁钰却拽着他,他跪不下去。
若换前几年的许贵,一只手能打翻朱祁钰。
“赐座”
朱祁钰让他坐在锦墩上,叹了口气“朕还想让你入九门提督府,为朕卖命呢。”
许贵泪如雨下“微臣想啊,微臣做梦都想再上马,为陛下卖命,上不去了,上不去了”
“你是名将胚子,却生不逢时啊”
朱祁钰叹息“你儿子许宁,也是名将的胚子,郭登给朕的信里,多次夸奖他,朕多么希望,你们父子天生名将,为朕驰骋疆场啊”
“微臣也想啊,微臣这身子骨,就是不中用啊”许贵嚎啕大哭。
“罢了,朕会派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你莫要着急,大明以后每年都会有战事。”
朱祁钰安慰他“朕等你,等你能驰骋疆场的那一天,朕想亲自封你们父子两个爵位,让你们许家成为大明将门”
“微臣谢陛下天恩”许贵想跪,却跪不下去,急得崩溃大哭。
打发走许贵。
九门提督府要征大军,总不能全交给梁珤吧
难道要启用方瑛吗
刚褫夺爵位,就启用,朕的脸往哪搁
那就只能从文官里面挑了。
“把王越宣来”朱祁钰考虑过韩雍、耿九畴、轩輗、白圭、叶盛,最终选择了王越
冯孝进殿“皇爷,军机大臣等已经入了军机处。”
“都宣来,朕跟他们说说话。”
很快,任礼等五人入殿。
“朕任你等为军机大臣,其实是令你五人,掌管五军都督府”
“任礼,为中军都督;”
“刘广衡,为左军都督;”
“陈友,为右军都督;”
“柳溥,为前军都督;”
“毛忠为后军都督。”
五个人同时一愣,谁也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尤其是柳溥和毛忠,都以为回到京中是被闲置的,万没想到,皇帝竟命他们为都督府都督。
虽然如今五军都督府上面有军机处。
那也是位极人臣的地方。
“臣等谢恩”陈友等五人跪下谢恩。
“以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为军机处的军机大臣,此为定例,同时,各镇总兵回京,也进入军机处。”
朱祁钰目光一闪“朕把寇深、张固派出京了,又见过许贵了,都是名将胚子啊,却都天不假年啊。”
“你们说,这天命怎么就不眷顾朕呢就不眷顾大明呢”
“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为什么都活着,不死呢”
“偏偏这些能臣武将,都会死呢”
他幽幽一叹“诸卿,之前的就都过去吧,大明翻开一个新篇章,尔等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话是说给柳溥和毛忠听的。
二人感激地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泪如雨下。
“都起来,如今老将凋零,朝中无人可用。”
“讲武堂要快些办起来,勋臣家中的儿子,都要给朕入讲武堂”
“再从民间招,有多少招多少。”
“你们要什么,朕给你们什么,朕就希望讲武堂能批量制造出人才来,为国征战”
原来皇帝在这等着呢。
讲武堂已经建起来了,老将们的讲材也都编纂好了,就等着招生开课呢。
“臣等遵旨。”
又嘱咐几句,才打发他们去军机处办公。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快到下午了,王越才一瘸一拐进殿。
“来了”朱祁钰问。
“谢陛下关怀,微臣无碍了。”王越不再持才傲物,变得老于世故。
“梁珤一个人支撑九门提督府,有些困难,朕想着让你去帮衬一些,你意下如何”
朱祁钰是问,去做勋臣,愿不愿意
“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微臣便做什么,微臣没有异议。”王越清楚,他的意见根本就没用。
皇帝需要勋臣,他就变成勋臣。
皇帝需要文臣,他就变成宰相。
“你是大才啊,朕也舍不得让你做勋臣,罢了,就先以文统武,暂且做九门提督府的巡按使,其实行使的是副都督职能,位在梁珤之下。”
“微臣谢陛下厚爱”王越松了口气。
做勋臣,是有风险的。
如今皇帝大力推举勋臣,等有一天仗打完了,马放南山时,就是大肆屠戮功臣的时候。
皇帝是什么性子谁不清楚
太祖皇帝可有和人共富贵
太宗皇帝要不是死得突然,是共富贵的人吗
当今皇帝,更不是
王越叹了口气,凡事看透了,反而更苦恼。
目送王越出殿。
朱祁钰手指敲动案面“调高礼、安乡伯张安、招远伯马忠入九门提督府。”
高礼是蒙人,参与过北京保卫战,一直在京营里。
本来想派毛胜去的。
但毛胜身体不好,正在家中养病,否则他也不至于提拔柳溥和毛忠。
“加封毛胜为南宁侯,让毛胜安心养病,等他大病初愈,朕就会启用他”
朱祁钰也要注意老臣的心。
处置了一个下午奏章,才全部看完。
晚间,收到项忠的情报,已经接到了西北诸王,正在派兵陆续送入京城。
用了晚膳后,朱祁钰在内宫里转悠,消食。
诸王入京的关键时刻,他小心为上,暂时不在勤政殿露面,谨防不测。
许感每个时辰,都会把漠北王府的情况禀报上来。
朱祁钰必须要看。
正溜达着呢,冯孝匆匆忙忙跑进来“皇爷,南宫出事了”
“什么”
朱祁钰抢过密奏。
展开一看,眼前登时发黑。
钱王妃流产了
太医说是心力交瘁,惊惧忧思造成的流产
白天,他刚刚强收钱王妃的金印、金册,结果晚上就出事了
刚刚营造出来的天家亲情,转眼就崩溃了
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搁
“许感是怎么盯着的”朱祁钰爆炸。
大后日就是端午佳节了
诸王即将全部入京
家宴之上,作为漠北王的正妃,是要面见天下诸王的
她却流产了,让朕如何交代
“奴婢不知道”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眼神凶厉“不是意外是故意而为之让许感查,去查”
冯孝赶紧出殿。
“回来”
朱祁钰收敛厉芒“偷着查,不能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了告诉他,南宫绝对不能再乱了听见没有”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磕头。
“朕去永寿宫准备御辇,快”
能帮朱祁钰的,反而是孙太后了
坐在御辇之上,朱祁钰愈发冷静,隐隐猜测这是有人有意为之,给他添堵的。
能是谁呼之欲出了
在永寿宫前,收到了许感的奏报。
下午时,漠北王和钱王妃聊了说了会话,其他人没有接触过王妃,然后晚间就出现了此事。
漠北王
朱祁钰目光一寒,果然啊,你不想让朕安安稳稳过个团圆节啊
“都聊了些什么,许感不知道吗”朱祁钰看向冯孝。
“回皇爷,许公公偷听了,却没听到什么,两个人好似一直都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用笔写的。
反正是朱祁镇干的
真狠啊,只要让朕难过,不惜弄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也就你孩子多,换做朕,谁肚子里有了动静,不得供起来呀
“皇爷,许公公问,是否继续深查”冯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心翼翼问。
“到此为止,不要查了”
朱祁钰把密报丢给谷有之,瞅着冯孝“告诉许感,南宫不许再出一次错,再出错,就让他先自己把脑袋剁下来,呈给朕”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派人去传话。
这件事太大了。
皇帝刚从南宫出来,晚间漠北王王妃就流产了,传出去,他皇帝的恶名又要增添一笔。
等到诸王团圆宴上,那些叔叔辈的诸王,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话呢
万一,以此攻讦皇帝,对漠北王过于苛刻,皇帝如何自圆其说
朱祁钰收拾心思,进入永寿宫正殿。
“参见皇太后”朱祁钰行礼。
孙太后脸上带着淡笑“皇帝来了,坐。”
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们退下。
殿门开着,谨防传出不好的名声。
“这些宫娥不好管,可有累到皇太后”朱祁钰问。
一提这事就生气
你好好的,从民间遴选宫娥入宫便好,非要诏天下百官之女入宫,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嘛
这些官小姐,连自己都伺候不好,会伺候人
弄到宫里来,唐贵妃管了个寂寞,这不能管、那不敢管,到头来,还得哀家亲自下场调教,你说累不累
“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管教天下妇人,自是应该的。”朱祁钰主动给她找台阶下。
以前想用这些官小姐,消磨掉孙太后的太后威严。
此一时彼一时,他需要太后帮忙,抹平钱王妃的流产。
孙太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有事相求。
她慢慢喝茶。
“皇太后,漠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朱祁钰实话实说。
孙太后瞳孔一缩,差点乐出来
好机会啊
这产流得好啊
她刚刚得到皇太后的权力,看来是要更进一步啊
驸马薛桓死了,这好处不能落在薛家头上,倒是可给孙家人封爵,在宫外成为支柱。
或者,弥补钱氏,给钱氏权力,让钱氏成为镇儿在宫外的支柱。
可操作余地非常大。
若是钱氏自己也死了,一尸两命,岂不更妙
表面上,孙太后惊呼,用手帕捂着嘴“怎么会如此不幸”
“是伺候的人不经心,朕已经派人处置了。”
孙太后上道,得看如何交换了。
“朕打算加封王妃家人,您看如何”朱祁钰不想加封孙氏。
钱王妃和其家人并不和睦,说不定能拉拢为己用。
“陛下,哀家知道,钱氏有两个兄长,都在锦衣卫里。”
“可为人轻浮,不堪重用。”
孙太后反对加封钱氏的兄长,钱钦和钱钟。
“而且,陛下向来反对封外戚爵位。”
“这大明爵位,向来是因功封爵,他们二人无功无劳,凭什么封爵呢”
“安不了天下人的心啊。”
孙太后就差直接说了,快封我孙家人爵位
孙继宗、孙显宗都参与了宣镇大捷,强封的话,倒也可以。
“皇太后此言有理。”
朱祁钰咬牙切齿道“王妃毕竟是朕的亲嫂子,是您的嫡亲儿媳,既然您说了,那便算了。”
“朕想着,孙继宗这些年勤勤恳恳,不如封侯吧”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好大的肉饼啊
朝堂上才几个侯爵
皇帝真舍得
“陛下,您说过数次,外戚不得封爵,如何能自食其言”孙太后婉拒。
朱祁钰差点吐血
一个侯爵,还不知足
明白了,孙太后想趁机掌控实权。
她看不上空头侯爵,想要兵权。
朱祁钰真想拂袖而去,做梦去吧,你们孙家配吗
可真会落井下石啊
好,等着藩王被朕拿捏了,有你们孙家的罪受
“梁珤正在征兵,不如就让孙继宗入九门提督府,帮帮梁珤吧。”朱祁钰咬牙切齿。
孙太后登时就笑了“哀家听说陛下改团为军,不如将九门提督府设为几个军,孙继宗也有些能力,做一军总兵,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太后妇寺不得干政”朱祁钰咬牙切齿
你是真够不要脸的
忘了被朕踩在脚下的时候了
可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就别谈了,反正丢人现眼的是你,是你在求哀家。
你利用常德,敲打我儿,这笔账哀家还没跟你算呢
“罢了,便依皇太后的”
“九门提督府设四军,过兴、孙继宗为总兵,杨俊和曹泰、杨珍和于康两两一组,为左右总兵。”
“王诚改任九门提督府提督太监。”
“以原九门提督府兵丁为基,招募总额为六万兵丁”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咬牙切齿“够了吗”
孙太后笑容可掬“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哀家不敢有异议。”
“传旨,加封孙继宗为会昌侯,赐三代世券。”
“钱钦、钱钟入锦衣卫。”
“明日还请皇太后,劝说漠北王,朕前朝还有些事,便不陪皇太后了。”
朱祁钰站起来,行礼,怒气冲冲返回乾清宫。
孙太后放下茶杯,咯咯笑了起来。
可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传哀家口谕给会昌侯,快速征兵、控制,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有了军队,她这个太后当得才有底气嘛
才不是皇帝的提线木偶嘛
钱王妃流产流得好啊
镇儿终于聪明一把,为哀家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可惜的是,镇儿过于优柔寡断了。
直接送钱氏去死,岂不能得到更多
这个当口,皇帝都可能送两个总兵给孙家,等孙家有了兵权,皇帝还如何拿捏自己
哼,镇儿对钱氏太好了,不知感恩的女人,你就该直接去死。
可是。
皇帝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一支大军,不隶属于他的,必须在皇帝拿捏诸王之前,掌控这支军队。
就算不能常驻京中,被派出去也可以。
哥哥孙继宗必须保住兵权
她在宫中要如何帮衬哥哥呢
孙太后陷入沉思。
回到乾清宫,朱祁钰生闷气。
本来是让孙太后当提线木偶的,结果木偶不听话,要造反了
钱王妃流产,流出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兵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朕寝食难安啊。
“皇爷,征了兵又能如何”
冯孝暗戳戳道“军饷、军粮、军械都在皇爷手中,皇爷还怕一支只有空头名号的军队”
朱祁钰目光一亮“接着说。”
“皇爷,九门提督府只有一万来人,要扩大到四个军,并不容易。”
“皇爷交代保定侯便是,先招募其他三军。”
“征兵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啊。”
“等其他三军招满,再征会昌侯的军队。”
“届时,就算不能更换总兵,也能从钱粮上做手脚,拖慢他的征召速度,再不济,不发放军械,莫说一万五千人,就是一百五十万人,又能如何”
“拖着拖着,就什么都拖没了。”
冯孝怪笑起来。
对呀
孙太后不是想要军队吗
给她
她以为军营是一天建成的吗
给朕一个月时间,天下诸王就是朕的掌中物,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就更换总兵
至于会昌侯
他能封,也能削
世券有什么用呢
“传旨,九门提督府设四军,定难军、先登军、玄戈军、神策军。”
“过兴为定难军总兵;”
“孙继宗为先登军总兵;”
“曹泰和杨俊为玄戈军左右总兵;”
“于康和杨珍为神策军左右总兵。”
朱祁钰又从乾清宫里挑出来四个太监,进入四军,又从文臣中挑四个入四军参赞军务。
“奴婢这就去传旨”冯孝匆匆出宫。
朱祁钰目光阴了又阴“加封常德为长公主,薛厦继承阳武侯爵位,封薛氏为孟定郡主。”
冯孝暗暗吃惊,没想到皇帝真是大手笔啊。
为了拉拢孙太后,付出太大了。
朱祁钰心情一点都不好“去催诸王,去催项忠,朕要快些看到朕的叔伯兄弟们”
等朕处置了天下诸王,再好好跟你算账,孙氏
“奴婢遵旨”
朱祁钰让人打扇子,消消暑。
然后除了外袍,开始锻炼。
练得满身臭汗,才去洗澡,然后安枕。
五月初四。
早朝上。
“诸卿,河南备操军已经拔营,动身前往京城。”
“朕已经下旨,令陈豫率军去山东,接替于谦。”
“项忠已经在反军的路上,朕令其不入京师,直接乘船去山东”
朱祁钰笑道“诸卿,天下诸王皆已入京,朕今日在乾清宫设下家宴,诸卿都要参加啊”
还有几个王在路上,今晚都能到京。
等了快一个月了,终于都来了
“臣等谢陛下隆恩”群臣跪拜。
朱祁钰拍拍手“呈上来”
这时,两个太监抱着一个花盆,慢慢进入奉天殿。
群臣登时皱眉,如植物茎如甘蔗,翠绿细长的叶子,结出金皇的棒状果实。
“这、这”
群臣目瞪口呆“这不是陛下梦中之物吗”
皇帝的那个梦,说了三遍了。
都以为皇帝信口开河,没想到真有这种植物
胡濙目光一闪,皇帝倒是会神化自己,用一株提前知道的植物,就当做仙人指路,有些幼稚了。
一株好看的植物罢了,真是耐寒、高产的作物
别说笑了。
但百官叩拜,山呼万岁。
心里都很不屑,皇帝没用谶语,已经算不错的了。
“诸卿,这是广州市舶司太监刘玉,呈上来的植物。”
“朕初看之时,以为是仙人指路。”
“但是。”
“朕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耐寒、高产,朕也一无所知。”
“也许,这只是太监为了博取朕欢心,制造出来的罢了。”
“所以呀,朕打算请懂农事的大臣,帮忙培育一番,做一做实验。”
朱祁钰直言不讳。
但眼眸中十分激动,这就是玉米啊
绝对错不了的
可有植物,如何培育呢
他是一窍不通。
而且,他现在也怀疑,后世在亚寒带种植的玉米,是经过改良的
“陛下,微臣对农事颇有兴趣,不如让微臣带回家去,慢慢研究。”薛希琏出班。
“这”朱祁钰不放心他。
胡濙却点点头“薛公熟知农事,若连薛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怕是朝野上下,无人能种植此植物了。”
“那便交给你吧。”
朱祁钰停顿一下道“朕已经让市舶司,联络懂得种植此物的夷人,令其入京。”
“对了,此物朕叫它御米,诸卿意下如何”
“御米”胡濙写一个“玉”。
但朱祁钰却亲笔写下御米,御用之米,意味着珍贵。
胡濙看完了然,登时皱眉,皇帝难道真的认为,此御米是仙人指路
就不担心,一旦梦境是假,他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吗
皇帝好像还真不在乎。
“薛卿,这御米朕就交给你了。”
朱祁钰站起来“乾清宫准备好了御宴,诸卿晚上必须到,朕要和诸卿痛饮几杯,也让天下诸王看看,朝堂上是否众正盈朝,其乐融融”
求订阅
本章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