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慈安堂请安,宁锦婳也不能例外。祖母是个面容肃穆的老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宁锦婳心里不喜欢她,每次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偏偏祖母还总是提点她,说她规矩不好,女儿家整天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一个孝字压在头上,宁大小姐只能乖乖听训。
而对于宁重远,老人家就是另一番态度了。阖府都知道老祖宗最看重长孙,少年郎君,芝兰玉树,往那儿一站便已让老太太心花怒放。二房三房的姑娘们见宁锦婳天天过得那么滋润,闲言碎语便告到了祖母跟前。有一段时间宁锦婳总被单独留下来“学规矩”,一次、两次第三次,她刚回味儿来,宁重远也跟着她一起留了下来,美名其曰“尽孝心。”
他袒护地光明正大,就差没把“我来给我妹妹撑腰”几个字刻脑门儿上,老祖宗气得不轻,又舍不得给长孙难看,她的宝贝孙子得读书习武,继承家业,大好光阴岂能浪费在后宅之中即使再不情愿,只能黑着脸把两兄妹放走。
出了慈安堂,宁锦婳惊喜道“哥,你怎么知道来救我”
宁重远无奈道“两回了,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他太在乎他的妹妹了,那些旁门左道、阴谋诡计之流,到不了宁锦婳跟前已被他打散。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长兄如父,他能管她一辈子。
改朝换代,非人力所及,谁也没料到。
“好了。”
宁重远轻轻把海棠金步摇给她簪上,温声道“婳婳可满意”
宁锦婳有些心不在焉,她草草瞥了一眼铜镜,扬唇道“好看。”
大公子一个眼神下去,抱月立刻懂事地屈膝退下。等到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宁重远端起方才抱月送的一碟儿芙蓉糕,轻笑,“这么敷衍,又不开心了”
他之前总说她长不大,如今真长大了,宁重远却并不欢喜。一手养大的妹妹嫁为人妇,心里也装了更多的人和事,不再只亲哥哥了。
“兄长,我方才想到了祖母。”
宁锦婳自然咬住他递过来的芙蓉糕,神色有些伤感。
“祖母不喜欢我。”
“我那个时候顽劣任性,不服管教,祖母或许是对的。”
老祖宗并非有意苛待孙女,嫣娘是她最喜欢的儿媳,看在亡人的份上她也不能磋磨她留下的女儿,甚至动过把人抱在跟前养的念头。只是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宁国公也反对,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等她再注意到这个小闺女,宁锦婳已经被宠坏了,肆意妄为,没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老祖宗有心纠正,从宫里请了教养嬷嬷。学规矩哪儿有不受罪的谁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些宫里的老嬷嬷一个比一个凶,宁锦婳几天便受不了了,哭着给兄长告状。
宁重远心疼她,顶着父亲和祖母的压力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嬷嬷。当时她只顾着开心,近一年才觉得后悔。
如果她当初好好学针线,是不是就能给钰儿做几件针脚细密的箭袖衫如果当初好好学掌家之道,是不是如今就不会这么手忙脚乱如果她好好听从教导,她是不是就不会去招惹梵琅,留下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在兄长面前都难以启齿
陆寒霄总说她任性,她嗤之以鼻,她宁大小姐一直就是这样,也没见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这回宁锦婳真的后悔了。
她咬咬牙,一把拉住宁重远的下摆,豁出去道“兄长帮我”宁重远反握她的手,“别怕,你说。”
她说得颠三倒四,乌黑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声音越来越小。
“兄长,我知道错了,别骂我”话音儿已隐隐带了哭腔。
宁锦婳心里羞窘万分,直到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手背,宁重远低声道,“没事,兄长在,不怕。”
“婳婳什么都不用怕。”
在宁锦婳看不到的地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脸色阴沉,漆黑的双眸凌冽,比陆寒霄也不遑多让。
是他的错,他来晚了。他就不应该瞻前顾后,直接把她带走便是可能会舟车劳顿,但他一定不会让婳婳受这么多委屈。
陆寒霄就是这么待她的让她宁愿放下身段讨好他手下的副将也不愿意向他这个夫君开口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人,竟让人如此糟践
宁锦婳还在一遍一遍认错,宁重远牢牢握紧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回道“你没错。”
“你没错,婳婳。”
她有什么错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滇南,她只是太害怕、太想念亲人了。
此时宁重远的心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心疼妹妹,一半又为她大费周章找自己而熨帖。两种极端拉扯下,原本准备酝酿许久再说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婳婳,我带你走。”
他定定看着她,严肃道“我们离开这里,陆家那对兄弟,你统统不用理会。”
这两人竟还是亲兄弟,一个蓄意已久,一个见色起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锦婳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呢喃道“能去哪里啊。”
她已经习惯了如今的日子,以至于听到兄长这句话的时候,脑袋嗡嗡作响,不知如何反应。
宁重远眸色稍暗,他直视着她,语气缓慢而坚定,“哪里都可以。”
“你小时候喜欢去外面跑,敢一个人偷溜出京城玩儿,好好一个名门千金,跟个野猴子似的。”
想到曾经的荒唐事,宁重远如墨的眼眸里流出一丝笑意。他继续道“如今不会有人抓你了,你能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名山大川,漠北草原只要你想,兄长带你去。”
只要她愿意。
宁锦婳怔忪一瞬,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兄长、我宝儿那么小,现在肚子还有个讨债鬼,还有、还有远在京都的钰儿”
宁重远抿着薄唇,眸光似剑,“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他。”
“我才没有”
宁锦婳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差点蹦起来,“我恨死那个混账了,怎么会舍不得他我只是只是可怜我三个孩子,孩子们是无辜的”
她知道兄长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既能说出口,说明在心里已有成算。她这段日子跟他吵闹、冷战,却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
她怕宁重远生气,忙拽着他的衣袖找补道“还有,他可野蛮了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走”
“好了,不用解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